第223节(1/2)
见他这般损她,夏初七不仅不恼,反倒找到一种久违的喜悦,心窝萦着一股暖意。托着腮帮,她问他,“甲老板,你晓得我娘吗嗯,就是前魏国公夫人,那个据说很美,很有才的女人。我忘记了过去的事,也想不起她了。你可晓得她到底是怎样的美法为何能惹来太子、秦王、还有我爹,那么多优秀的男子追逐”
甲一目光微暗,“一个美字,岂能描述”
夏初七弯唇,瞄他,“哦,你真的见过”
甲一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我没那福分,只听人说过而已。人说她的美,不是皮相长得好,而是她的倾世才情,世间一绝。”
倾世才情,世间一绝。
夏初七想象着那是怎样的一个女子,突然一叹,“瞧着吧,我也一定要变成她那样的人。”
说罢,没再多言,她突然放下手中的笔,将抄了多日的金篆玉函文稿,还有那一本从回光返照楼得来的原本,一张一张的撕碎,再慢慢悠悠地丢到了边上的火盆里。
“你在干什么”甲一惊讶,就连二宝公公进来添水,也不明所以地喊出了声。
“哎哟,王妃,您这是,这是,这可惜了啊”
“烧给赵十九,让他替我保管着。”
夏初七无视他二人的吃惊,轻轻一笑,随即指了指脑子。
“再说,我也不需要它了。”
这些日子,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除了抄写金篆玉函的稿子,就是没字没夜的背诵它。这般下来,终是一字字都刻入了脑。想想,虽然她记忆力向来极好,但这也是她两世为人,第一次做学霸,背得这般熟悉了。
郑二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看了看火盆里烧成了灰烬的书稿,亦是没有怠慢,赶紧的收拾整理好了,抬眼看她一下,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支支吾吾地搓了搓手。
“王妃,何公公才刚又差人来问了。说皇太孙那里,等着你的回复。奴才奴才擅自做主,把那传话儿的小太监给打发了。”
夏初七看他,“怎样打发的”
郑二宝瘪了瘪嘴,“奴才送了他一个字。”
夏初七“哦”一声,“什么字”
郑二宝垂下眼皮儿,“滚”
夏初七嘴角抽搐一下,盯着火盆,一双水蒙蒙的眸子,像是添了几分凉意。任由那炉火红通通的光线扑在她苍白的脸上,思考一下,才道,“二宝公公,你太不温和了。”
很快,她眨了眨眼睛,伏在案上开写。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郑二宝自然是看不懂她在上面写的什么,可甲一瞥眼看完,却是微微眯了眼,吸了一口气。
“这些你写的”
夏初七挑眉,“你说呢”
甲一板着脸,“不像。”
她笑了,“那是自然,我怎会为他写这么酸的东西”
“你是写不出来罢。”
无视他的鄙视,夏初七将纸上的墨汁吹干,递给了郑二宝,唇上的笑意,一如炉火般温暖。可这温暖里,却能捕捉到一抹极致的狠。
“拿给何承安,并且让他转告赵绵泽,从此我与他两不相欠,相忘江湖吧。”
“奴才省得。”得了她这个命令,郑二宝悬了许久的心,终是落了下来,松了一口气,他又巴巴地问,“那王妃,如今我们是回府还是去哪里”
“回府”夏初七笑了,“景宜郡主,我让她死了。晋王府亦无我容身之地,魏国公府,我自然也不能这般回去。二宝公公,你是想要回哪个府”
看着她情绪莫名的脸,郑二宝突地唏嘘。
“若了您了,若是爷还在,哪能让你受这等委屈王妃您放心,您去哪里,奴才便跟去哪里,若是您一生都留在阴山为爷守灵,奴才也一生就在阴山侍候您和主子爷,哪儿也不去。”
“不了。”夏初七站起身来,开始收拾案几上的东西,语气很淡,极是舒缓,“三七烧过了,我也该去做要做的事了。”
她的话,越发让郑二宝听不懂。
她也不与他解释那许多,只是问甲一。
“你的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明日我便要离开阴山。甲老板,你是自行回京,还是有别的安排”
“我会与你寸步不离。”不等她说完,甲一便打断了她,目光极是深邃,“这是殿下的交代。这一次,我不会再出岔子了。”
夏初七与他对视,想到往昔的亦步亦趋,恍然如梦一般笑了笑,终是慢慢低下头来。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好,明日天不亮,我们便偷偷走。”
这是留在阴山的最后一晚。
这一天,也是为赵樽“烧三七”的日子。
夜幕落入天际时,夏初七拎着香烛纸钱,金元宝、银元宝,甚至马匹车辆,甚至还有金库和银库等祭品,让甲一守在坡下,独自一人爬上了阴山南坡,想与赵樽说些悄悄话把香烛插在雪地上,她摆好火盆,跪了下来,将一张张纸钱点着了,由着她燃烧。
“爷,今天是三七了,明日我就要走了。陪了你这些日子,想必你也是明白我的苦心了。即便我如今不再说什么,你也是理解的。我知,这世上再没有比你更懂我的人。”
“看见没有,这一次我连金库和银库都搬来了,就是为了多烧一点钱给你,免得你受穷。当然,也是为了往后我来了做下的准备。”
看着夜下飞舞在雪中的灰烬,她迟疑一下,幽幽一笑,声音又轻快了不少。
“爷,你知我为什么这般说吗因为我猜,等到我死的那一日,这世上不会再有人同情我,也不会有人愿意为我烧纸了。他们也许都会放鞭炮欢呼,庆贺”
“七小姐想得太多,你若死了,本座一定会为你烧纸的。”一道极凉的声音,冷不丁从背后不远处的山垛子传来。
夏初七微微一惊,转过头去。
雪地上,她先前留下的脚印处,又新添了一排整齐的印痕。那个一步步朝她走过来的人,没有再穿大红的衣袍,而是像这阴山的许多将士一样,穿着缟素的袍子,一张清冷妖艳的脸,令人惊艳得宛如一只月光下的妖精。
她问,“你不是扶灵回了京师”
他笑,“你不是说要永远留在阴山”
夏初七抿着唇,久久无语。
他们的身边,是漫天飞舞的纸钱。
那一日在赵樽灵柩开拔前,东方青玄问过她的。他问她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回去,他可护她周全。她告诉他说,她哪儿也不走了。她要留在阴山,永远地留在阴山,为赵十九守灵。他那一日并未多言,与元祐和陈景他们一道,随着赵樽的灵柩,第一批离开了阴山大营。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又回来了。
按她先前的想法,二人再见面,也会是在京师。怎么也没有想到,谎言会被拆穿得这么快。
想到那一日的挽歌,想起那一日他眸子的凉意,想到他曾经为她奋不顾身扑出的三箭,她对上呼啸的北风他那双揣摩不透的眸子,终是长长一叹。
“东方青玄,你对我的恩义,我怕是无法报答了。是,我骗了你。你既然如今回来了,想必是已然查到了我的事情。但我不告诉你的原因,除了不想你阻止我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我不愿意再连累任何人,尤其是你。我连累不起,我也欠不起,因为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偿还。”
她语音清楚,说得极是镇定。
东方青玄妖娆的唇角一掀,却是一抹冷笑。
“自作多情。”
一步一步走过来,雪被他的脚踩得“吱吱”作响,而他少了一只左手的衣袖,飘荡得似是比右袖更高一起,但那天然的妖孽风姿,仍是无人可比。只是唇角若有似无的笑意,看上去有些凉。
“七小姐,你太高看自己了。你凭什么以为本座就是觊觎你的人本座一早说过,我与你之间,是合作,我找上你,也只是为了合作。你能走出找赵绵泽这么孤注一掷的一步,为何不肯考虑一下,与本座合作,你亦可以达成所愿”
看着这样的他,听着他一句句的质问,夏初七心里有些犯堵。但正如她所说,她还不起,便不能再欠。
更何况,她要做的事,并非他想的那么简单。
冷冷的一笑,她一字一句,说得极慢。
“我要做的事,你做不成。”
“你未说,怎知我做不成”
“你敢帮我把皇帝拉下马你敢宰了当今的天子你敢颠覆了大晏的河山你敢拿整个大晏江山来为我的赵十九陪葬行,就算这些你都敢,我也怕花的时间太长,我怕他等不及我,我得选最快的方法”
带着一种偏执的低吼,她看着他,眼波楚楚间,慢慢的,吸了一口气,又添了一些暖意。
“即便你都敢,我也不愿。大都督,我知你是皇帝的人,兴许还有旁的什么身份,我晓得你不简单,也晓得你很有本事。但是,我想要告诉你的是,若是这世上,还有谁是我不愿伤害的,你一定是其中之一。”
东方青玄凤眸一眯,默默看她。
她在笑,没有绝望,甚至也没有悲伤。
就那么笑着,笑得极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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