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比利时(3)(1/2)
“我们为什么非得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这些激进分子和我们现在都期盼的整个弗拉芒民族的发展连在一起?非要把他们和我们的大变局连在一块儿?”
“变局?是胜局!”德·派德大叫道。玩牌的黑卫队里有人用大嗓门压过了他:“嘿,安静点儿!”他的领座,肩章上挂着两条银绶带的那位,说道:“派德,你最好还是回家去乖乖地写诗,有啥写啥,瞎跑啥酒馆呀。”
大家都爆笑如雷。德·派德带着高傲的眼神,将一片棕榈丛拨开,丛林里出现了一个汗津津的红色小侏儒,他威胁地竖起了食指:“我不会容忍任何人在这间屋子里对激进主义出言不敬的。弗拉芒的激进主义者奠定了基石……”他的话沉没在了嘲讽的大笑和吵嚷声中。马尔尼克斯·德·派德将粘满一绺绺湿鬈发的额头垂到了搁在桌上的手臂上。“我的民族啊,我的民族啊。”他用哽咽的嗓音说。
“马尔尼克斯,”爸爸说,“我们上次提到了你在瓦尼赫姆的演讲,还提到了叙利尔·费夏福 [253] ,如果没记错的话,还说你需要海报、节目单和传单。我正好现在这几天都有空,反正我的印刷机都已经是赤字运营了。所以,我想,我们说不定可以很快地聊几句……我还带来了几份草图,这是我做的粗样!”诗人抬起了他那张刁钻老妇脸。“粗样?在哪儿?我要最完美的成稿,用美的标杆衡量过的!”
“你是想说,用你自己的那根杆儿 [254] 量过的吧!”黑卫队里那个领头的叫道。
蛋头把一包面包干塞进路易斯手里。“拿着,斋戒对我来说没你那么难熬。我已经习惯了。这对我来说也是一项比较小的修行。”
“谢谢,阁下。”路易斯嚼碎了一块面包干,脆而碎的泡沫一下子融化在了嘴里。
“我还以为,你拿到面包,第一个想到的会是和你最好的朋友德·波特分享呢。”
“您指责得对,阁下。我真的没有想到。”
“这倒没什么。但我原来觉得你特别中意他。”
“莫里斯还是个孩子。”
“也许正因为这样,你才应该多宠爱他一点儿。”他的眼睛在黑色角质眼镜背后显得是平常的两倍大。尽管如此,他似乎还是没有看到我。或者,他是倒过来看我的?教父有次说过:“如果切下蝾螈的一只眼睛,从眼睛到大脑的神经就会断掉,再把眼睛倒过来安进去,神经又会重新长好,但是这只动物看所有的东西都会是倒过来的了。”路易斯倒是挺想学会倒立的,就像以前弗里格那样又快又轻巧。
“你为什么笑?”蛋头问。
“没什么。对不起。”
“唉,尽管笑吧。”蛋头说,语气不同寻常的温柔,“就像圣哲罗姆 [255] 这样严肃的人也会常常没由头地微笑。所以,我相信,上帝有时候也会这么微笑。因为如果他是我们心中那片不可见的黑暗,他肯定也是我们心中的光。所以,有时候也就是我们的喜乐。”毫无提防地,他身上又出现一股倦态,就像他在拉丁课和宗教课上偶尔会表现出的那样,一种翅膀低垂的疲软,肯定是因为他斋戒、祈祷、忏悔太多的缘故。
“我对你观察得越多,越仔细,我就越难看到我自己。这让我很难继续追随基督而谦卑地爱自己。”
蛋头又像平常那样突然低声嘀咕起来。他走过了互相扭打的男孩子们身边,小心翼翼地擦着那些长在学校院子铺路石之间的方格地里的树苗走,它们还很嫩小。
有传闻说,蛋头的母亲在垂死之际一次次地叫喊:“蛋头,蛋头,你在哪儿?”可是正常状况下,她本该对他儿子说:“埃瓦利斯特,埃瓦利斯特,你在哪儿?”
婆妈妈抱怨说面包都是黏糊糊的,土豆都是光溜溜的。可是,她说,教父和他朋友在纺织厂老板宏泰斯家就这么办起了宴席,席上不仅大家都吃得东倒西歪,而且在吃完焦糖甜点,喝完香槟酒之后,婆娘们都爬进了男人怀里。
海伦娜姑妈兴致挺高,因为摇摆舞俱乐部弗兰利达星期六、星期日又可以跳舞了。“她到底觉得这些黑鬼跳的舞哪里好啦?她受的教育可不是这样的。”爸爸说。弗洛伦特叔叔用手比画出一个大漏斗,模仿吹萨克斯管的样子。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变个成年人?”爸爸怒气冲冲地朝着他弟弟说。
“下个星期。”(因为到时候他回不来梅工作,与列昂姑父一起去,列昂姑父当然也会带上他的国际跳棋和颜料盒。)
“你真的想去吗,弗洛伦特?”妈妈说,“我也可以想办法让你到艾尔拉 上班的。”
“不用,康斯坦泽。如果我反正要挣自己的面包,那我就索性出门看看这个世界。”
“而且他还学得到一门手艺。钳工或铣工,这样的手艺以后都用得上。”海伦娜姑妈说。
列昂姑父在诺拉姑妈背后眨眨眼睛。“我们也就摆脱了我们这些婆娘。尝尝别的汤,对我们有好处。不能每天都喝韭菜汤吧。他们承诺我们了,会有高工资,权利和德国同事都一样,有机会去运动,去消遣。他们说的消遣是啥意思呢?大概就是说,做个年轻小伙儿该会的东西,他们都会提供吧。”
“但愿你能健健康康地回来就好了。”诺拉姑妈说。
“定时会有医生来检查的。”弗洛伦特叔叔说,“这是招工海报上写的。”
莫娜姑妈叹了口气。“如果不是要带着希采丽去上舞蹈课,我也会立刻跟你们过去了。去做打字员。德国男人都那么有魅力,有风度。他们知道该怎么对待一位女士。”
路易斯和他的朋友莫里斯·德·波特(拉丁文和数学都是班上第一名),就是被蛋头阴险地附带鄙视了一下的莫里斯,一起按响了马尔尼克斯·德·派德——补偿委员会成员家的门铃。路易斯还随身带了一份传单的校样。传单顶端用斜体八号隆多字体带引号写着:“我窒息于我的辽阔,无限让我陷落。叙利尔·费夏福。 ”传单中间用带加粗线的拉宽希达尔戈字体写着:“弗兰德,现状与往昔 。”这下面又用艾格蒙特字体写着:“诗人兼剧作家德·派德先生的演讲 。”底端则用斜体十二号隆多字体写着:“免费入场。格略宁尔大厅,瓦尼赫姆 。”日期爸爸忘了写。
诗人踏着露出脚后跟的红皮拖鞋拖拖拉拉地走上前来,束紧了捆成一团的睡袍腰带,理了理头发。
饭厅里挂满了长胡子、戴眼镜的老男人的肖像画,他们看起来都长得差不多,保养得挺好,眉毛浓密,眼神若有所思。路易斯认出了恩内斯特·克莱斯 [256] 。当然还有斯泰因·斯特略福斯,爸爸的工坊里也挂了他的画像。(爸爸有个秘密,他会模仿《弗拉克斯之乡》书里那个喜怒无常、脾气暴躁的农夫弗穆伦,那个饱受人生风雨泥沙冲击而屹立不倒,本乡傲气十足的铁石人物。)
“这些都是弗拉芒的杰出栋梁啊,不是吗,德·派德先生?”
“谁告诉你的?”诗人将一只陶烟斗塞进了吧唧吧唧响的湿嘴唇之间,“幸好我还有赞赏别人的天分。这个国家太缺少赞赏了。真是典型的小国小家子气。所以费夏福的书名才这么不同凡响:赞赏伟大艺术品的时刻。”
他的小腿肚上没长毛,奶酪一般白,脚踝周围的皮肤是红偏紫。他把校样拿到眼皮底下。
“做得棒极了。你父亲是个有天分的艺术家,是我们伟大印刷师的继承人,可惜他的前辈在艰苦的西班牙占领时期都跑去了荷兰。”
“里面有印刷错误吗?”
“哪儿的话……说真的,我没发现半点错误。”
“但是您演讲的日期还……”
“该死,当然了,哎哟喂,我们差点儿都……哎哟喂……”
他坐到了桌子边,桌布上到处都是烫出的洞。他就像刚跑完了五百米一样气喘吁吁。莫里斯从来都是默不作声的,现在他也不出声,但已经受到了触动。
“你们坐下吧,坐下吧。”
“我们不会打扰到您吧?”
“年轻人,我整晚都在创作。可以让自己休息一小会儿了。不过……休息……怎么可能呢……人类的宿命不就是‘无休无息’?”还好他并不期待别人回答他。他将一大团呛人的烟吹到了莫里斯脸上。
“我还真想好好款待一下你们,给你们念一下我正在写的这个剧本中的第三幕。这部剧非常仔细地描述了农民起义首领尼古拉斯·赞尼金 [257] 的故事。列法艾特博士,一位精通14世纪历史的专家,肯定我说,我没有对历史真相做任何的歪曲,可惜啊,小伙儿们,我筋疲力尽了。不过我很清楚,你们,弗兰德的年轻一代,了解了我对我们历史的观点后会很有收获。你们还读书吗,我是说,除了学校里要求你们读的书以外?”
两个人都乖乖地点了点头。莫里斯在椅子上不安地滑来滑去,很可能是要上厕所了。路易斯突然也尿急起来。
“记得提醒我,待会儿把我的《诗和驳诗》送给你们。里面有几句六音步诗,你们肯定会喜欢的。可惜我的出版社‘德·柯赫’无耻地扔下我不管了,据说是纸源紧张。不然我会让你们成为我的剧本《笛卡尔之死》的第一读者,这是部五幕剧,我以日耳曼思想为出发点,好好清算了罗曼系的伪理性,这种伪理性借助法国对我们国家的强势影响大大削弱了我们的民族,说过分点,是扼杀了我们的民族。”
他一口气都不歇就大声吼道:“玛——丽——亚!”
一个骨瘦如柴的人儿,一个穿着咔嚓响的白色围裙的百岁老孤儿出现了,用恨意十足的眼神看着路易斯。
“玛丽亚,给两个年轻小伙儿倒上杯波尔图葡萄酒!其实他们的年纪还不够喝这个,不过我们要尽早教会他们自由不羁地享受人生啊。谁知道明天会怎样呢,对吧,我的先生们?”她倒上了酒。波尔图葡萄酒温热,甜得腻人。
“怎么样?”
“有点太暖和了。”莫里斯说。
德·派德抿了一口。“见鬼,你还真说对了。玛丽亚,马上把酒瓶放到地窖里去。不,还是算了。我们地窖里还有多少瓶?”
“四瓶。”
“这屋里有人背着我啊……”她啪地一下把门砸着关了,动静大得墙上那些弗拉芒栋梁都抖了抖。
“她偷喝的。”马尔尼克斯·德·派德悄悄说,“我倒随她去,只要不是喝这种波尔图葡萄酒。本来有人送过我十二瓶的,就在我在宏泰斯先生家办了场音乐会之后。”
“我祖父跟我讲过那场音乐会,”路易斯说,“他可感动了。”
“是啊,我们的塞涅夫对德彪西可是情有独钟。”
德·派德给自己斟了酒,一口气喝光。
“我朋友,安特卫普的荷兰王室剧院的约利斯·迪尔斯,他当然是第一个读到《笛卡尔之死》的读者,他向我表示了热烈的祝贺。”
“这个剧本真是有五幕咯?”路易斯问。因为他得找点什么说,尤其在有莫里斯这个闷葫芦在场时。
德·派德慢慢地点了点头。他直接拿着酒瓶喝。“我看出来了,小伙儿,你在想,这是不是太古典主义了?我要这么来回答你:是的,这就是古典主义,实验剧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重建时代开场了,不仅仅要重建我们的集体,还要重建这种集体的形式。而我对这个还是能说上两句话的,因为我是冒险者阵营的,我们拓宽了语言的界限,追随的是我的故友保罗·凡·奥斯特泰因 [258] 的足迹。而这让我有幸,既没有被伊凡李斯特·保文神父的选集《南与北》,也没有被尤里安·凯珀斯的《金门》收录。其一,我明白,我们的好心神父显然不太喜欢我有点儿天马行空式自由挥洒的思绪和行文;其二,我只能说,我不属于那个聋哑大军的行列,如果你懂我指的是什么的话。”
他又从那个大肚子酒瓶里猛喝了一大口。
聋哑大军?这我只能……我能问谁呢?路易斯注意到平时什么都知道的莫里斯也一筹莫展。“我的剧本《笛卡尔之死》不是用亚历山大诗体写成的,不,别担心,我不会走到费夏福的地盘上去。这里也不是满满的灵魂渴望,虽然出自灵魂的渴望是许多艺术品的根基、主题和动力。不,这部戏,在某种程度上,你们现在要吃惊了,几乎是部古典主义喜剧。”
莫里斯做出吃惊的样子。“讲笛卡尔的喜剧?”
德·派德高兴地哼哼起来,奶酪白的两条腿互相压来压去。“是的,是的!我不需要对你们讲述笛卡尔的生平,这个你们的老师在学校里肯定已经讲得很详细了,但是我要给你们展示他生命中最后几个月的诡异状况:他在走过可怕的歧途之后,遭到一大帮教会坏蛋迫害而逃到克里斯蒂娜女王那里避难。”
玛丽亚把门撞开一条缝,说:“厕所堵住了。”
“又堵了!”派德叫了起来,“可是玛丽亚,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我?”这个颤巍巍的、身着孤儿制服的老天使牙齿直打战。
“是啊,就是你,不然还有谁?”
玛丽亚笑不露齿地拉开了脸。“都是阿玛迪奥斯干的!”
“别撒谎!你怎么敢栽脏给我儿子!”
她还在冷笑。“那就是夫人干的。”
这个可能性让德·派德陷入了思考。他扯了扯自己的睡袍,拉长盖住膝盖。
“以前就是这样的。”玛丽亚幸灾乐祸地煽风点火,“去年,夫人,您知道的,让厕所堵上了,您知道的。”
“玛丽亚,别再用这些女人家的事儿来烦我们了。我求你了!想办法解决一下,用……”
“我会用刷子试一试的。”玛丽亚说。
“瑞典女王,”德·派德说,“不仅仅有引人注目的精神力量,而且还有一种奇特的个性。那些婆娘的品行,呃,魅力,常常被我们可以直接叫作男性品格的东西给压下去了。她就像我们男人一样倾向于探索人类精神或身体能力的界限。比如说:她早上四点就冒着刺骨的寒冷起来骑马外出了。
“而笛卡尔呢,你们知道,他其实叫杜·佩隆,就像去年死掉的那个荷兰散文家,他剖析事物的怀疑主义和过分的巴黎至上主义给我们弗拉芒人带来了很大损害。笛卡尔当然是浪漫的,比他浪漫的没处儿找的,你们去仔细看看弗兰斯·哈尔斯 [259] 的肖像画就知道了。又有肝病,脸色橄榄色,乌黑色,所以完全受不了北方的冰冷气候。这个对穿堂风都会敏感的男人写信,在高寒的北方从早到晚顶着冷风,瑟瑟发抖,冻得发青……”德·派德把睡袍的领口拉上,就像是要勒死自己一样,开始高耸着肩膀发抖,然后又放开,晃着一条没毛的白白的腿。“克里斯蒂娜女王,我们的女维京人,却不为所动。她要求笛卡尔每天天一亮就坐上马,同她一边出游一边解释物质和意识这两种不同东西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怎样的。他当时怎么能拒绝呢,说到底她才是女王……”
“不。”莫里斯说。路易斯从没见过他激动成这样。
“不!”德·派德像在“格略宁尔”酒馆里那样大喊。波尔图酒瓶空了。他用食指刮刮酒杯,放到口里舔干净。
“他死了,这是第五幕的情节。观众会看到这个可怜的人最后起草的是什么,不是数学或哲学的小册子,而是诗体芭蕾剧,押韵的,《和平的胜利》。各种各样的林中仙会跳着舞出现在舞台上。那些没法看懂我写的微妙的历史细节的观众,他们的注意力会被开心地转移开。但是这时候,在一个角落里,笛卡尔吐出鲜血,承认他有着罗曼起源的造作理智说到底不过是贫瘠,是僵化的优雅……”
“他还以为天空是液态的。”莫里斯·德·波特说,“太阳和恒星都是液态的,不然它们就不可能存在,他相信。”
“这是他相信过的,没错。”德·派德不快地说,“正是这种思维上的混乱,被克里斯蒂娜女王的生命力,被她最本真的血流给破坏了。从哈尔斯的肖像画来判断,我们可以猜想,莱纳·杜·佩隆·笛卡尔先生没准是个犹太人。不过我还是不强调这一点了,现在还不到时候。”
路易斯和贝卡忘了他们在黏土矿里一起玩过的游戏了,或者他们已经长大了,不想那么玩了。他们四处晃荡,扔石子,不过不会扔太远,因为在他们这个满是礁石和壕沟的褐色天堂里有德国工程师穿着橡胶靴,拿着丈量的工具走来走去。贝卡很想念她哥哥;他投奔了住在罗斯勒 [260] 的祖父母,那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城市,里面住着皮肤橄榄色的织毯匠人和做刷子的师傅,他们被称为埃及人。
一天,脏塞弗出现在了棚屋门口,两只手都缠了脏脏的绷带。
“我坐在‘帕特里亚’里,没打任何坏主意,就读着报纸,这时候黑卫队的人走了进来,一个个都醉醺醺的。他们刚搞了个什么庆祝活动,唱着歌。突然有一个人,他们都叫他帮头儿,朝我走了过来,说:‘我们进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和我们打招呼?’我说:‘惠泽,同志们……’一边举高了手臂。‘这样打招呼不合规定,’他说,‘首先你要站起来,再把手臂伸直。’我说:‘伸直?但你们的元首是这么做的!’往后弯了一下。‘起来,站起来!’他说道。我说:‘伙计,见鬼去吧。’他们就扑上来抓住了我。我被迫把手摆到了桌子上,他们用橡皮棍把我的手打坏了。”
“开始化脓了。”贝卡说。
“我的朋友说,我应该去找警察。但警察局那帮家伙认识我的。我可没留下啥好记录。你哥哥怎么样了?”
“他在我们奶奶家。”
“那儿的伙食够他吃的吗?”
“他就为了这个才去那儿的。”
“我其实也能照料他的。他要留在我这儿,什么都不会缺。”
“您可以照料路易斯。”贝卡意味深长地说,这个像恶狗一样危险的小巫婆。
“还是别了!”路易斯叫道。
在小水塘的绿色皮肤上方,成群的蜻蜓扇动有纹路的翅膀,以金属色的身体跳舞,阳光照得它们身上闪闪发亮。
“你长成了结实的壮小子了呀。”脏塞弗说。路易斯耸了耸肩。这个邋遢鬼不会真用我来代替忒杰吧。
“你在耶稣会学校都学些什么?”
“拉丁语和希腊语。”
“你不会是想做神父吧?”
“就他?”贝卡轻蔑地说,这话却让路易斯高兴。
“我要成为叙利尔·费夏福或圭多·赫泽拉那样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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