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打翻醋坛子的秦九(1/2)
公仪音目光在面前的酒杯上一顿。白玉杯中酒液呈现出中透明的桃红色,此时画舫已开动,酒液顺着船身的摇晃亦微微晃动着。
她雪眸中有一道幽光闪过,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一眼宇文渊,“我不擅饮酒,这喝酒就算了。不知睿王这画舫上可有茶我和阿姊还是以茶代酒谢过睿王的好意吧。”
宇文渊看她一眼,但笑不语,手中持着酒杯微微晃动着,尔后送至唇边,喝了一口,这才放下酒杯看向公仪音道,“重华帝姬不善饮酒南齐酒文化发达,我亦听说,安帝经常召帝姬入宫对饮,重华帝姬这不善饮酒之语,怕是推辞吧”
公仪音眸中神色又深了几分。
居然连父皇经常召她入宫这种事都打探到了,看来宇文渊此次,来者不善啊。
见她面色沉了沉,宇文渊又轻抿一口杯中酒酿,不急不缓道,“莫不是我面子不够大,重华帝姬不肯赏我这个脸”他的声音带了一丝沉厉之色,和着窗外潺潺流水之声,船中气氛似乎有些冷了下来。
见两人似有些僵持,公仪楚眼眸一转,看向公仪音皮笑肉不笑道,“重华,睿王盛情难却,你就别再矫情了。”
公仪音在心中翻了翻白眼,看着公仪楚那笑意莹然的面庞恨得牙痒痒,只恨不得将她这层伪善的皮扒下来才好。
真是猪脑子!
她为何推辞还不是怕宇文渊在酒中动什么手脚!虽然宇文渊为了安她们的心主动喝了几口,但宇文渊这样难测的心思,保不齐还有什么后招。没想到公仪楚倒好,直接当起宇文渊的说客来了。
只是她不想在宇文渊面前同公仪楚翻脸,免得让宇文渊白白看了笑话去。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心底的不满,也不看公仪楚,只是抬眼看向宇文渊道,“睿王言重了,重华今日有些身子不适而已。既然睿王盛情相邀,重华也不好再多做推辞,就喝了这一杯,谢过睿王的款待。”
虽然她并不怕睿王明着对她和公仪楚怎样,但如今是在船上,宁斐没有跟上来,凡事还是小心为上。
宇文渊这才敛了眼中的沉色,勾唇一笑,对她和公仪楚举杯示意道,“两位帝姬,请!我先干为敬。”说罢,将杯中酒酿一饮而尽。
公仪音跟着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公仪楚似乎为了衬托自己的洒脱,喝了一大口,放下酒杯时,面颊已染上了些微红晕。
公仪音回味着口中佳酿,微微有些心惊。宇文渊带来的北魏这酒,初尝只觉清冽甘甜,十分好喝,但再一细细品味,就会发现后劲十分足,若是喝多几口定会醉不可。
难怪公仪楚不过喝了一口便有些上脸了。
她眉眼微动,心中存了几分警惕。
莫不是这酒里并没动什么手脚,宇文渊一开始,打的就是灌醉她们的主意不对,应该说,宇文渊一开始,打的是灌醉自己的主意。
这画舫,这酒,明显就是实现准备好的,而宇文渊一开始,是想单独邀自己前来的,只是公仪楚恰好撞上罢了。
这么说来,公仪楚倒替她挡了一些无妄之灾去了。
宇文渊果然看着公仪楚轻笑一声,语带赞意,“昭华帝姬好酒量!”
见宇文渊注意到了自己,公仪楚的面色似乎愈发绯红了,得意地扬了扬眉,语声娇软道,“睿王过奖了,睿王乃豪爽之人,昭华自然不好扭扭捏捏。”说着,意有所指地睨了公仪音杯中几乎被动过的酒液一眼。
公仪音只作不知,面色并不半分波动,就像平静的湖面,未起半分涟漪。
见公仪音不做理睬,公仪楚放在膝上的手攥了攥,眸中一抹阴翳闪过。
宇文渊似没有注意到她们俩之间的暗潮涌动,又拍了拍手。竹门再度被打开,这次,从里头鱼贯而出几个粉衣女婢出来,手中依旧端着红木托盘,只是这一次,盘中放着是各色精致菜肴。
女婢将盛着菜肴的素白雕花瓷盘放下,又轻手轻脚退了下去。
公仪音粗粗一扫,发现这些菜式自己大多不认识。
宇文渊看向她们介绍道,“这些都是我们北魏有名的菜肴。我此次来建邺,特意带了名皇宫御厨同行,两位请尝尝,看是否还合口味。”
说着,指着几上的菜肴,一一介绍起来,“这是手把肉,这是炭烤羊排,这是酥烤羊腿,这是漆油闷琵琶肉,这个是酥油茶……”
公仪音听着,面上带着得体的笑意,偶尔点点头,显得专注而从容。只是公仪楚的面色有些不太好,她略带嫌恶地看着盘中菜肴,皱了皱眉头道,“这么多羊肉牛肉做成的食物,不会太腥了么”
宇文渊看一眼吃得从容的公仪音,耐着性子道,“这些菜都是经过了特殊处理,不仅没有腥味,反而有一股特别鲜嫩的口感,昭华帝姬可以先试试。”
公仪楚皱了皱鼻子,并不想动筷。只是看公仪音吃得欢快的模样,又不甘示弱,勉强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口送入口中。
她囫囵吞枣嚼了几口,赶紧咽了下去。虽然并无想象中的腥膻味,但那种奇怪的口感还是让她无法接受。草草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宇文渊没说什么,只是眸中光芒又幽深了几分。
用过饭,宇文渊叫人将餐碟撤了下去。这顿饭,公仪音倒是吃得很满意,只是苦了公仪楚了,草草用过几口,早上又没吃什么东西,这会肚子还空着呢。
本以为还会有饭后甜点上来,不想等了半天也不见宇文渊开口,也不知是他没有准备,还是北魏并无饭后吃甜点的习惯。
公仪楚腹中空空如也,只得连喝了几大口酒以饱腹。如此一来,脸颊愈发显得红艳艳的,趁着眸中几分迷离之色,倒中和了几分她身上原有的傲气,显得楚楚可人起来。
公仪音转头看向窗外沕水的景色,宇文渊把玩着手中酒盏,公仪楚眯着眼睛四下打量,一时无人说话。
四面风来,一室生凉,外面的阳光映着窗外流下的水幕的盈盈波光,显得明亮而迷离,光影被筛成一条一条,照在舱内三人的面上。
宇文渊喝一口酒,顺着公仪音的目光看去,“重华帝姬不觉得,日照下的沕水,别有一番美感么”
公仪音敷衍地笑笑,没有接话。
宇文渊并未因此而气馁,微微一笑,看向沕水的目光变得悠远起来,仿佛透过宛如玉带般流向远方的沕水,想到了别的什么。
河岸杨柳轻扬,河面水波粼粼,有一种精雕细琢的诗意。
“在我们的草原上,也有一条这样清澈的河流,唤作塔娜河。塔娜河在北魏语中,是明珠的意思。比起沕水的绵长,塔娜河要更九转十八弯,滋养了所到之处的草原,被我们视作母亲河。重华帝姬上次说的长河落日的场景,在塔娜河上就能经常看到,十分壮观。”
一旁眯着眼脸色酡红的公仪楚听罢,狐疑地看公仪音一眼,刚要说话,却忽的打了个酒嗝,羞得她满面通红。
宇文渊面上并无半分讥笑之意,反而伸手替公仪楚斟了杯茶放到她面前,和缓道,“昭华帝姬先喝口茶解解酒。”
公仪楚以袖掩面,略略喝了口茶,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她瞥一眼宇文渊,眼中流光闪动,“怎么,睿王同重华此前还有交集”话语中带了一丝审问之意。
宇文渊微微一笑,“之前宫宴时,在殿外见过一面,聊了几句。”
公仪楚面上露出一抹恍然,显然是忆起了那日公仪音久离未归之事,眸中闪过一抹沉色,阴着目光睨了公仪音一眼。
公仪音看也不看她,目光一直紧紧凝视着窗外的风景。
“重华帝姬对这些优美的自然景致,似乎很感兴趣。”宇文渊看她一眼,笑言。
不知为何,他明明是用很正常的语气在说话,公仪音却总觉得他的话语中含了一丝似有若无的深意,让人忍不住去揣度他这话背后的深意。
跟这样的人说话,就像在博弈,落子无悔,不能走错一步。没说一句话之前,都要在心中仔细权衡一番。
实在太累!
公仪音朝他浅浅一笑,只是那笑容,有些流于表面,眼角眉梢并无半分波动,“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莫非睿王不爱”
宇文渊起身行到窗前,“既然如此,我北魏长河落日大漠孤烟的景致,重华帝姬应该也很感兴趣。”
公仪音蹙了蹙眉,心中生了几分警惕,讪笑两声应付道,“或许吧。”
连同上次宫宴,这已经是宇文渊第二次在他面前提起北魏壮阔秀美的风景了,他这是何意勾起自己对北魏的兴趣
公仪楚也跟着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许是酒喝多了,脚下一个踉跄,身后跟着的婢女忙上前扶了一把。
公仪楚一把将她们的手掀开,瞪她们一眼道,“不用扶我,我没醉。”说着跌跌撞撞行到窗前,伸手将半开的窗户全部推开。
从船舱檐顶落下的流水瀑布有水花溅进来,打在公仪楚灼热的脸上,让她面上的热意消退不少,不由伸出手去拂那水帘。
画舫的窗户并未开太高,公仪楚醉意醺醺,探出身子去够那落下的水滴,一时用力过猛,身子竟朝窗外扎去。
公仪音正站她旁边,本想伸手去抓她的腰带,突然脑中一个念头闪过,心神一动,伸出去的手故意慢了半拍,与公仪楚的裙衫正好错开而过。
这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宇文渊此正因为公仪音的油盐不进而有些头疼,脑中想着心事,一时也没注意到旁边公仪楚的动静。
只听得“噗通”一声,公仪楚竟一头栽进了沕水之中。
身后公仪楚的女婢尖叫一声,拥了上来,在窗边失声尖叫,“殿下,殿下您没事吧”
宇文渊脸色一沉,打了声呼哨,只听得又是一声落水声,船头立着的一名黑衣侍卫飞快地跃入水中,游到了公仪楚身侧。
公仪楚乍一入水,惊慌不已,不住地挥舞着双手在水中乱扑腾,就连那黑衣仆从游到她身侧了也没有消停,那个仆从无法近她的身,只得无奈地看一眼宇文渊。
宇文渊沉了脸色,冷冷道,“打晕她。”说着,象征性的看了公仪音一眼,似乎在征求她的同意。
公仪音自然不会拒绝,焦急地点了点头,只是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眼底划过一抹狡黠之色。
仆从得令,一记手刀飞快落下,公仪楚眼白一翻,身子软了下来。仆从这才得以抱住她,游到了画舫旁。
公仪楚的女婢忙跑到船舷处,帮着将公仪楚拉了上来。
公仪楚这么一落水,衣服全湿了,胸前的挡都挡不住,船头还站着好几名宇文渊的仆从,公仪楚的女婢一急,忙跪在她身侧挡住其他人打量的目光。
被方才那仆从一击,公仪楚昏迷不醒,她的女婢晃了半天也没反应,不由慌了神,求助似的看向公仪音。
公仪音只是想借此达到避开宇文渊的目的,公仪楚出丑,丢的还是她南齐的脸面,这并不是她乐见的。冷冽的目光朝四周一扫,正等着看好戏的仆从被她这寒如霜雪的目光看得心中一惊,不由自主地垂下目光不敢再看。
公仪音垂目吩咐那两名女婢,“按压阿姊的胸前,将呛入的水压出来。”说罢,趁两名女婢忙活之际,看向一旁非礼勿视垂首沉思的宇文渊道,“睿王,阿姊落水,需要即刻回府,还请将画舫靠岸,我送阿姊回去。”
说这话时,她有意识地挪了挪步子,挡住了宇文渊看向公仪楚的目光,神情不卑不亢,又带了恰到好处的焦急之意,活脱脱一副为长姊担忧的模样。
宇文渊纵使有万般不情愿,这会也没有理由拒绝,扯出一抹笑意道,“是我招待不周,我派人送昭华帝姬回府吧,重华帝姬不用担心。”说着,招手示意掌舵的仆从靠岸。
公仪音皱了皱眉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阿姊落水,我断没有了再游玩的心情,睿王的好意我心领了,下次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宇文渊自然没有理由再留她,沉沉打量了她一眼道,“待昭华帝姬醒来,还请重华帝姬带上我的歉意,改日我再亲自登门向昭华帝姬道歉。”
“是阿姊醉酒,不关睿王的事,睿王不用放在心上。”公仪音浅笑道,面上一派疏离。
宇文渊眸色暗了暗,没有说什么。
恰好此时,有公仪楚的咳嗽声传来,原来公仪音和宇文渊说话的这会功夫,公仪楚的女婢已经将她腹中呛入的水给逼了出来,公仪楚自然也跟着醒了过来。
公仪楚迷迷蒙蒙地睁开眼,只觉头痛欲裂,浑身被风一吹,顿时冷飕飕的,不禁牙齿打起颤来。
宇文渊示意画舫上的女婢拿件披风过来。
女婢依言取了件银白色绣卷草纹的披风过来,宇文渊接过,颇为君子风范的没有直接递给公仪楚,而是背对着公仪楚,将披风递给了公仪音。
公仪音轻笑着谢过,将披风递给了公仪楚的女婢,女婢千恩万谢接过,裹住公仪楚的身子,搀扶着她艰难地站了起来。
在冷水中这么一浸,公仪楚的醉醺醺的神思清明了不少,看着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自己,想到方才在宇文渊面前出了个这么大的丑,不由有些生恼起来,银牙一咬看向公仪音,“重华,你方才正站在我身边,怎的没将我拉住”
公仪音心中冷笑一声,这个时候还要来找个出气筒么还嫌丢人丢得不够当下也不再顾念公仪楚的面子,冷冰冰道,“阿姊自己醉酒落水,怎的还怪在我头上来了。我怎么知道阿姊会醉成这个样子要我说,阿姊既然不善饮酒,就不要逞能。”
“你!”公仪楚被她堵得话都说不出来,只得恶狠狠瞪了她一眼,恨不得立马离开这个让她丢尽颜面的鬼地方。
画舫终于缓缓靠了岸,公仪楚顾不上其他,朝宇文渊草草一福,挤出一抹笑容道,“睿王,昭华身体不适,先回府了,多谢款待。”说罢,看也不看公仪音,带着女婢急匆匆下了船走远。
公仪音自然也是一刻都待不下了,朝宇文渊行礼谢过,假意找了个借口,“我不放心阿姊,也先告辞了。”说罢,带着阿灵阿素亦匆匆离去。
宇文渊站在画舫之上,眯了眸子看着公仪音步履匆忙身姿清窈的背影,目光停留了许久,眼中神色愈发幽深难辨。
公仪楚匆匆下了画舫,朝黎叔停车的地方走去。
所谓担心公仪楚的身子,自然不过是公仪音找的托辞,她不过是不想再同宇文渊继续待下去罢了,只是公仪楚那里,她当然不会巴巴地贴上去自讨没趣。她带了侍卫出府,这安危,也不是她该管的了。
感受到身上宇文渊火辣辣的视线终于消失,公仪音这才松了口气,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
宁斐和黎叔正紧张地在原地等着,见公仪音带着阿灵阿素过来了,宁斐松一口气,赶紧迎上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公仪音几眼,焦急问道,“殿下,您没事吧”
公仪音展颜一笑,“放心吧,宇文渊从我这讨不到什么便宜去的。”
宁斐这才舒了口气,腼腆地笑笑,“殿下说的是。”宁斐素来清冷,如今这么一笑,倒显出几分罕见的生气来,身后的阿灵看他一眼,眸中亮色灼灼。
公仪音上了车,等她坐定,黎叔一扬手中的鞭子,赶着车朝帝姬府驶去。
此时日头渐斜,路上行人长长的影子投射在青石板铺成的路上,四周栽种的树木枝条垂顺,绿荫浓浓,倒有种夏末黄昏宁静的诗意。
“殿下。”阿灵看向她开口道,“婢子总觉得这个睿王有些怪怪的。”
公仪音挑了挑眉,“为何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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