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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6节(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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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说的话都说尽。

“你说说你,那般睿智英明的人,为何会想不到呢那天我来伺候你喝药,你应当拒绝才是”

“你一定不知道,我犹豫了多久才敢做那样的事不是害怕,而是舍不得把你害成这副模样,我也是舍不得的。但老十九就要入京了,只要你还能说话,你便不会允许他登基,你便会与赵绵泽站在一起,迫害我的儿子只要你还活着,你就永远是他的绊脚石。而我也是一样。”

轻轻侧头看着床头案几上的药碗,她笑得有些古怪。

“其实你已经猜出来了是不是所以我刚才喂你,你咬着牙关不肯喝。呵,可是有什么用呢历朝历代的宫廷里,最不缺的便是毒药,最不缺的便是害人的法子你身上之毒已入膏肓,便是这一口不吃,想来也撑不住几日了。”

盯着洪泰帝,她笑容柔和了几分,“你觉得我狠心吗我只是跟你学的而已。在你心里,女人与儿子都不若你的江山社稷重要,即便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心里想的也是你的宝座,想的是马上就要被鲜血染红的江山,想的是老十九会怎样夺你孙儿的皇位,却不会有一丝一毫想到老十九攻城会不会有危险,对也不对”

“但我是做娘的,在我的心中,儿子最重要。便是你,也不如儿子重要”

她捋了捋头发,鬓上有几缕白发便在微风中摇曳起来。

“你不要太担心,儿子做了皇帝有什么不好呢他一样会尊你,敬你,把你供在太庙,让子孙后代都传颂你的不朽功绩。”像是抱得累了,她松开手提了提裙摆,自己坐到他的身侧,靠在床头上,把他枯瘦的身子半搂住,“你也真是的,权势、地位、世人评价,有什么用呢我就从来不关心。”

像是说得口干了,她沉默了片刻。

低头,看着怀里的男人目光里的怨怼,她伸手抚了抚他的脸。

“你为何这样看我难道你还在怀疑老十九不是你儿子你这个人就是疑心太重。老十九临去北平前给你的手札确实是张氏亲手所写。”她睨着他,一动不动地看了好久,方才露出笑意,“好了,你不必恨了。老十九是你儿子,你的江山没有败落,还在你儿子的手里,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依老十九的本事,他不仅不会败了你的江山,反倒会成为一代明主,壮大你打下的基业光霁,我为你养了这么好的儿子,你难道不欣慰吗”

洪泰帝嘴巴颤抖着,面部表情极度扭曲,样子也难受。

看上去,并没什么欣慰的感觉。可贡妃似乎也不介意。

她轻轻笑着,端详着他,“不要生气嘛。看把你气得,都不好看了。光霁,时间还早,我为你梳个头,换一身衣服,怎么样你看你这些日子,瘦成什么样子了,崔英达也真是,都不为你打扮打扮。”

说什么她便要做什么,下床拿了梳子,她又坐在他的身边,专注地为他梳理好满头的乱发,绾成发髻,然后插上一根金光灿灿的簪子,满意地点点头,微微一笑,又翻出他许久没有穿过的龙袍来,温柔地替他换上,然后气喘吁吁地把他平放在枕头上,自己也躺上去,靠在他的身边,舒心的一叹。

“好了,光霁,我都准备好了。”侧过身子,贡妃静静地看着他,满脸都是柔情的笑意,“我们有多久没有像这般同床共枕过了”轻呵一声,她美丽的双眼眨了眨,满是深情,“真好,你终于只是我一个人的了。只有你和我在一起,没有你贤惠的皇后,也没有你那些数不清的妃嫔。”

“光霁”

她的手缠上他的腰,慢慢把脸靠在他的胸膛上,默默闭上了眼睛。

“刚才你没有看见,那碗汤药,我也喝了。你看,我总是会陪着你的。”

严格说来,他们两个,不是普通的丈夫与妻子,但他们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曾经有过比大多数夫妻更为深厚的情感。但儿子兵临城下,二人相对而视,相拥而眠,他却终将死在她的手里,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洪泰爷胸膛猛烈的起伏着,嘴唇颤抖不停,像是想要喊叫,又像是想要挣扎着坐起,那样子极是痛苦。

他的挣扎,贡妃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她像个害羞的少女,声音喃喃,似是回到了与他初识那一日。

“你不高兴吗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也没有任何人可以与我分享你了。若是还有下辈子下辈子,你不要做皇帝了你做我的夫,我做你的妻我们做一对普通平凡的夫妇我为你生一双儿女,儿子要像老十九,调皮了一点,却聪慧果断,处处都像你女儿还像我们的梓月,傻傻的,善良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后面几句话,低不可闻。

“不说了,我有些累了,光霁,我先睡了你不要吵我”

像是真的睡着了,她紧紧闭上嘴巴,面色安详,慢慢地没有了呼吸。

“啊啊啊啊”被她紧紧圈住的洪泰帝,看着她扣紧的眼睛和不再动弹的睫毛,突然目龇欲裂,身子激烈的颤抖着,像是失去控制般挣扎起来,而一直发不出声音的嗓子,也咕哝着发出了破哑的声音,像是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老眼含泪,高高抬起了手。

可是,他的手还没放下,在空中顿了顿,便无力地耷拉了下来。

一代雄主,就此与世长辞。

这也成了洪泰帝留在世上的最后一个动作,没有人知道,他在最后的时刻到底是想要拥抱他最爱的女人,还是想要推开她锁着自己的桎梏。他的双眼,始终是睁着的,目光凝视的地方,是他的女人一如往昔般美好的容颜。他惊惧的表情复杂无名,谁也猜不出来他到底是在心痛、怨恨、不舍、还是不甘心。只是在他断气之后,眼窝里盘旋了许久的一滴泪,终是滑了下来,从他的下巴,落在了贡妃的额上。

“陛下”

“主子啊”

听见他最后的呐喊,崔英达冲入寝殿,便见到了这惊恐的一幕。

“主子,老奴有罪,老奴来晚了啊”嘶声呐喊着,崔英达双膝重重跪在地上,泣不成声,那从喉咙里呜咽出来的悲呼声,尖细得像是失去了至亲之人的可怜孩儿,哽咽着,哽咽了一会儿,他终是抬起头来,悲怆地看着榻上的二人,默默抽泣着,走向帝王的榻边,把洪泰爷的手轻轻抬起,慢慢放在了贡妃的腰上,紧紧搂住。

“主子,老奴知道你的心思老奴都知道的”

流着泪说完,崔英达仰天痛呼一声,扑向龙榻,抽了鞘里长剑。

那是一把早年间随了洪泰帝南征北战的宝剑,上面曾经沾染过无数敌手的鲜血,为他的江山立下过汗马功劳。

但崔英达选择了它,成了死在这把利刃上的最后一人。

“主子,老奴来陪您了,老奴来伺候您了”

利刃划过脖子,鲜血溅了出来。很快,“砰”一声巨响,崔英达的尸体重重倒地,震得寝殿狠狠一颤。

赵绵泽领着阿记等禁军侍卫,便是在这时冲进来的。

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一个屋子里,三具尸体,还有满地的鲜血,映红了众人的眼。

赵绵泽嘴皮动了动,怔在当场,许久没有移动,也没有说话。

其他人看着这可怕的一幕,也是屏气凝神,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今儿是一个难得的晴天,外面阳光大盛。

可赵绵泽的目光里,除了悲伤,便是深深的寒意。

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头,他慢慢起身,一字一句道,“来人,给朕把他们分开,把太上皇从那个恶毒的妇人身上挪开”顿了一下,他英俊的面孔怪异的扭曲着,似笑非笑地咬了咬牙,别开了脸,往殿外走去,语气悲怆,空洞,却满腔痛恨,“太上皇驾崩之事,不许声张遗体先行收敛,等战事结束,与先太皇太后同棺合葬。”

“是,殿下”

侍卫们看了一眼床榻上的洪泰爷,身子哆嗦着,又问。

“朕下,那太皇太妃娘娘呢”

赵绵泽没有回头,冷冷道,“丢入院中枯井。”

“是。”侍卫默默的,低下了头。

寝殿里的侍卫忙乱一团,急着收敛尸体。阿记却没有动弹,他盯着赵绵泽的背影,看着他脚步虚浮的消失在殿门口,眉头微微一皱,默默跟了上去。赵绵泽走得很快,像是在逃离什么似的,飞快走出柔仪殿,颀长的身子便消失在了墙的转角。阿记迟疑一瞬,方才绕了过去,只一眼,便看见那个身着龙袍的尊贵帝王,一个人蹲在矮墙的角落里,像个孩子似的,抱着头默默垂泪。

阿记跟了赵绵泽近十年,却是第一次看见他哭。

身为帝王,他指点江山,意气风发,手握万里疆域,掌无数人的生死,每个人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他似乎从来没有哭的机会与可能。但他真的在哭,哭得肩膀都忍不住耸动起来,像一个失去了庇护的孩子。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赵绵泽这一生,对他最好的人,其实是洪泰帝。从赵绵泽还是皇长孙时,仅几岁的年纪,洪泰帝便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因益德太子性子过于仁厚,洪泰帝是把赵绵泽当成后世之主来教养的。洪泰帝之于赵绵泽,甚至比他的父母最为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洪泰帝的突然死亡,他的难过,可想而知。

阿记在墙角站了许久,慢慢地走过去,蹲下身子,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默默地抱住他,把他的身子纳入了自己单薄的怀里身体的接触,属于女性独有的柔软,让赵绵泽微微一愕。

他抬起泪流满面的脸,看着近在咫尺的熟悉面孔。

“阿记,你好大的胆子”

阿记看着他赤红的双眼,没有动弹,没有松开,面色温柔,像在哄自己的孩子。

“我是骗了你,一直在骗,可你杀了我又如何杀了我也改变不了我骗你的事实。”阿记看着他,“我不怕死,是人都会死的。他们会死,我会死,你也会死。”

赵绵泽气恼地甩手,可阿记抱他的力道很大,他竟然没有甩开。

嘴唇哆嗦一下,他恼羞成怒,“赵樽欺我也就罢了,连你也敢来欺我真不怕我要你的脑袋。”

大概是气急了眼,他用的是“我”,不是“朕”。

阿记微微一笑,不仅不生气,反倒更加抱紧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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