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深133米 螳螂与黄雀(1/2)
萧乾从枢密使府骑马出来的时候,已是深夜。
临安街道上行人已无,檐下灯笼的光线幽暗昏黄,店铺关门闭户,可去往湖边的城门却是大开,偶有喧闹阵阵。
骑兵的马蹄,一阵阵。
步兵的脚步,一阵阵。
辎重的粮草车,一阵阵。
那“嗞咕嗞咕”的声音,如战前风云,在这样的夜里,显得尤为刺耳。
与珒之战迫在眉睫,整个临安城都已进入战备状态。便是这样的深夜,备战、调兵、筹粮也没有停下。有将校看见萧乾过来,赶紧行礼问安,萧乾却顾不上他们,只稍稍点头,便打马出城,嘱咐薛昉几个人速度跟上,径直往城西而去。
这临安城,有画舫的地方不多。
探子虽未细说,可大体位置可以把握。
临安是南荣国都,最近风声又紧,纳木罕的人要想抓住墨九,也不可能在白日动手。故而他们这个时候去,或许还能赶得及。
一行人马步匆匆,就是旺财也吐着舌头,奔跑得欢畅。
然而,刚出城门不远,前方便有几个人策马而来,生生拦在萧乾的马前,把路给拦出了一大半。
“长渊!”
萧乾勒马望去,那可不是宋骜
大半夜被这厮拦路,他微微皱了皱眉。可不待问出声,宋骜便打马过来,绕在他跟前瞎转,看样子有些着急,声音都带着喘意。
“你有看见那个娘们儿吗”
娘们儿萧使君此时如何还顾得哪个娘们儿
看着堵在马前的宋骜,萧乾沉声道:“让开,边走边说。”
宋骜也不是不晓事的人,看他面色又阴又冷,就晓得出了大事。他也不像常时那般与萧乾吊儿郎当,而是跟在他的马侧,继续问道:“长渊大晚上的去哪里”
夜风袅袅,却无人回他。
看一眼马去的方向与远处的灯火,宋骜恍然大悟。
“这是要去湖上画舫长渊啥时候有这个兴致了不过,国丧期间,画舫都没开门,你们可不是白去了吗”
看萧乾不回答,宋骜耸耸肩膀,想想又笑道:“不过有小爷在,也不会枉你们白跑一趟的。我晓得一艘画舫上的姑娘不错,与那老鸨子也是熟的,保管给你的姑娘水灵、干净……”
一行人数不少,就他一人聒噪。
萧乾终是不耐了,低斥道:“你不是有事要问”
宋骜“噢”一声敲了敲脑袋,似是这时才想起自己的正事,又咒骂起来,语气里极是不悦,“还不就是那个姓彭的娘们儿闹的你说这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小爷不是让她考虑考虑吗又没有强迫她入我府工。怎么这一考虑,人影子都没了矫情!”
这些日子至化帝驾崩,天下举丧,身为儿子的宋骜自然一直宫中事孝,没有机会顾及彭欣的事儿。这冷不丁把丧事办完了,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女人……关键是女人的肚皮里还有个孩子,这才匆匆出了城,去寻彭欣。
结果去了宅子发现人去楼空,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说到彭欣,他满肚子都是火。
萧乾却懒怠理他,眉头皱得紧紧。
宋骜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儿,看众人皆阴气沉沉,忍不住瞥头看薛昉,“你家主子今儿发的什么疯不仅要去画舫找姑娘,连人都突然哑巴了”
薛昉偷瞥萧乾一眼,冲他挤挤眼。
“小王爷,我家大少夫人也不见了。”
听得这话,宋骜微微愣一下,转头就笑了,瞧那表情还有几分幸灾乐祸,“我就说嘛,何人能让长渊如此失态,原来还是小寡妇啊!噫……”他猛地调头,“小寡妇莫不是和姓彭那娘们儿一道失踪的吧”
薛昉心里叹气。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也亏他这时才反应过来。
可宋骜见他默认,却突地有些着恼,“不对啊长渊,这么大的事儿,你为何都不差人来告之我一声儿……女人跑了也就跑了,若是把儿子跑掉了,那我可就麻烦了。等着瞧,等小爷把这妇人找回来,非得好好治治不可!”
众人翻白眼儿。
这小王爷的思想总是与别个不同。
若说他与彭欣有什么感情未必尽然,可听他的语气,一口一个女人,一个儿子,好像说得与人家关系多亲密似的,似乎根本就忘了,彭欣那是压根儿就不乐意跟他。
“这个小寡妇啊!”想到彭欣怀着自家孩子“逃亡在外”,宋骜总觉得哪里不自在、不舒坦,对墨九的怨言那是一句接一句,“她自个儿要与你斗气也就斗吧,非得把小爷的儿子拐带走。果然蛇蝎心肠,不安好心……”
听他骂及墨九,众人皆默了。
果然,许久不吭声的萧乾黑眸猛地一沉。
“闭嘴!”
宋骜哈哈一笑,摇摇头,“也就你了,萧长渊。也就你敢这么跟小爷大呼小叫的。好好好,大人不讲小人过,我就饶了你……”
说到此处,望向前方不远处的画舫灯火,他话锋突地一转,“前方这一片全是画舫,你说她们会在哪里”
萧乾不回他,眼波微微一动,瞥向薛昉等人。
“过去看看!”
国丧期间,禁止歌舞营生,但夜幕之下,水波涟涟,画舫灯火并未尽灭,一艘接一艘,连成一片,如一条昏黄暗暖的绸带,系在水面之上,翻波惹浪,画面很美。
湖上偶有几盏小灯,起伏着某种不规则的曲线,将光映在水面上,或有几道娇声传来,可以预想,便是朝廷不许开业,也不能阻止老百姓们的炕上人生,自有相好的趁了这夜色相会,把满腔的柔情淹没在这一波碧浪之间。
“主上!阿合他们在那边——”
走南牵着旺财过来,指向东侧靠岸的画舫。
隐隐听去,那里似有人声。
萧乾顺着走南所指望过去,目光微沉,已是寸寸生寒。
他不再迟疑,领着几个人打马往东而去。在那个地方,有一艘画舫静静停在岸边,几个着汉装的北勐人正躬着身子在水边上洗着什么。
看见萧乾过来,他们微微一愕,虽然都不识得他,可骇于他的威仪,目光里也满是防备。
“站住!做什么的”
他们低低喝问,南荣话很流利。
“此舫乃是私产,闲人勿近。”
萧乾墨色的眸子冰冷一片,盯着他们不动声色地走近。他此刻的身份是南荣的枢密使,而非北勐的世子,所以走在南荣的土地上,对几个北勐人是极有威慑力的。
几个北勐人从水边上来,防备的拉开了腰刀。
“阁下何人”
萧乾停下马步,神色满是冷厉。
“搜!”
听他上来就要搜船,几个北勐人吓了一跳。
“你们什么人好大的胆子!”
萧乾目光淡淡扫过,一字一顿,“南荣枢密使萧乾。”
几个北勐人对视一眼,都略显紧张之色。北勐虽然已与南荣为盟,但他们今儿晚上来做的事儿却并非光明正大,冷不丁遇上南荣的枢密使,多少有点发悚。
正不知如何回答,这时,画舫里却钻出一个人来,扫他们一眼,厉色喝道:“还不把家伙都收好!萧使君面前班门弄斧,是不要命了”
来人正是天隐山上的阿合,他是纳木罕身边的人,也是纳木穿越的心腹之人,自然识得萧乾,也晓得他的身份。喝完了属下,他上前拱手,唇上浮起一抹讨好的笑。
“萧使君大驾光临,不知有何……”
“过来!”萧乾打断他,脸上凉意森森。
阿合对这个世子殿下的为人并不了解,可在这个地方不管萧乾是南荣的枢密使还是北勐的世子,他让他过去,他就不得不过去。
别看阿合职务不高,却极受纳木罕重用,平常也是一个作威作福惯的人,可这时候被萧乾盯着,那毛骨悚然的感觉,让他突然有一股子尿意。
这感觉……太瘆人!
硬着头皮靠近,他腻着一脸的笑,“萧使君何时吩咐”
“人呢”萧乾声音淡淡。
“人什么人”阿合迷糊地回答着,声音还不落下,只觉得胳膊上钻心的疼痛,像是膀子被人生生卸掉了似的。他龇牙咧嘴,等“嘶”声回神儿时,发现胳膊被人捋住,正是薛昉。
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心中已是明白。
说到底,还是为了墨九那个妇人。
上次使君为了她不惜得罪纳木罕、甚至得罪大汗,这一回难保不会为了她,直接要了自己的小命。这世上,有什么比自己的命更宝贵的东西
这么一想,阿合心里漏跳一拍,连天“哎哟”着,滴着冷汗讨好道:“萧使君……饶命!有话好好说,好好话。”
萧乾敛眸,沉声道:“人呢交出来!”
阿合疼得嘴都合不拢,脸色变了几下,回头看向与几个下属,突地耷拉下面孔,小声道:“不瞒使君,我等……失手了。”
失手了先前看月下的湖面上并无动静,萧乾以为晚来一步,墨九已然落入阿合等人手上,故而上来就动手,先发制人。没有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结果。
不过,依墨九的为人,并非不可能。
唇角微微一弯,他声音柔和不少,“怎么回事”
阿合瞥了瞥自己的胳膊,薛昉赶紧放手。
苦着脸揉了揉,阿合又瞪薛昉,“好重的手脚。”
薛昉还未答话,萧乾便不耐烦了,“快说!”
阿合摆手让几个随从下去,方才把萧乾请到边上,重重一拜,然后苦着脸道:“属下也是无奈,纳木罕受大汗指派,要把墨家小娘子请到北勐做客,世子断断要饶,饶……”
萧乾猛地沉目,“再多一个字,便丢你下去喂鱼。”
阿合是个机灵的主儿,看萧乾冷漠的样子,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也晓得今儿这事不交代好,不仅走不了人,说不定还会被他秋后算账,想想也不免气苦。
“那小娘子人跑了不说,还害苦了我们……”
萧乾一惊,“此言何意”
两三句话说不清楚,阿合哭丧了脸。
“萧使君,看看我的脸……”
阿合的脸上,有一片奇奇怪怪的红斑,在这样昏暗的灯火下,如果不仔细看,并不明显,可一经他提醒,众人很快便发现了不对劲儿。
这是中毒了,还是生疮了
难不成也是墨九干的
见众人不肯相信的样子,阿合接着又道明了事情的原委。
纳木罕虽然一直在寻找墨九,可真正找到她的人却是有些凑巧。昨儿有两个北勐的兄弟憋不住火儿,找到画舫来寻小娘,正在湖上浪荡的时候,不巧看见一艘画舫上晒太阳的姑娘有点像墨九,这才赶紧回去向纳木罕禀报。
于是纳木罕差了阿合带人过来蹲守。
为着入夜动手,阿合不敢打草惊蛇,也不敢靠画舫太近。可他盯了几个时辰,那艘画舫原本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儿,等他们摸上去的时候,船头好端端的炉子却突地炸开了,飞溅出来的烟灰扑在他们身上,脸上,个个又痛又痒,当即什么也看不清了。
等他们拿清水洗过,再入画舫探查时,哪里还有人在
炉子炸开,有毒烟……这确实像墨九与彭欣会干的事。
阿合一脸,表情是说不出的懊丧,“定是我们的探子在画舫上时,被墨家小娘子发现,心生警觉,那炉子便是特地为我们备着的。”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