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章鱼(1/2)
一连几天,鹦鹉螺号始终远离美洲海岸。显然,它不愿意在墨西哥湾或安的列斯海海域航行。不过,既然这一带海域的平均水深达1800米,那么不是因为水浅而避开这一带海域,而很可能是因为这一带海域岛屿星罗棋布、汽轮来往频繁而不适合尼摩艇长。
四月十六日,我们望见了距离30海里左右的马提尼克岛和瓜德鲁普岛。有一会儿工夫,我还望见了高高的山峰。
加拿大人本指望在墨西哥湾实施其逃跑计划,或者逃到附近的某一块陆地上,或者是搭乘某来往于岛屿之间的众多船只中的一条。可现在,他显得十分沮丧。如果在近海航行,尼德兰能够背着尼摩艇长窃取小艇,那么逃跑计划非常切实可行。可是,在远海航行,那么就想也不要去想。
我和龚赛伊、尼德兰,我们就这个问题展开了一场相当长的讨论。我们被囚禁在鹦鹉螺号上已经有六个月了,行程17000法里。正如尼德兰所说的那样,没有道理不结束这种生活。因此,他居然向我提出了一个我没有料到的建议,那就是直截了当地向尼摩艇长提出这个问题:难道艇长准备无限期把我们囚禁在潜艇上吗
我讨厌进行这样的交涉。依我看,不会有结果。对鹦鹉螺号的指挥官不要抱任何希望,一切还得靠我们自己。再说,这段时间以来,这个人变得比较阴郁,深居简出,不爱与我们交往。他仿佛是在有意躲避我,我很少见到他。以前,他很喜欢给我介绍海底奇观。现在,他扔下我使我独自做我自己的研究,而且不再来客厅。
他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呢是因为什么原因呢我可没有任何需要自责的地方。也许,我们留在潜艇上使他觉得难受然而,我并不应该指望他会还我们自由。
因此,我请求尼德在行动之前容我先考虑考虑。如果与尼摩艇长交涉毫无结果的话,这样只会重新引起他的猜疑,导致我们的处境更加困难,并且不利于加拿大人的计划的实施。我还要补充说,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以我们的健康为借口。除了南极冰封区域的严峻考验,无论是尼德、龚赛伊还是我本人,我们的身体状况从来也没有比在这里更好。潜艇上有益健康的饮食、有益于身体的空气、有规律的生活和恒定的温度使我们免受疾病的困扰。对于一个毫不留恋陆地生活的人来说,对于一个视鹦鹉螺号如家、独断独行,在别人看来行动诡秘地实现自己的目标的尼摩艇长来说,我理解这样一种生活方式。可是,我们并没有断绝与人类的关系。对于我来说,我不想让自己如此有趣、如此新颖的研究成果和我一起葬身大海。现在,我有权利写一部关于大海的著作,而且希望这本著作能够尽早公布于世。
在安的列斯海距离海面十米以下的水域里,透过防护板开着的舷窗,我又看到了多少应该记录在案的有趣海产!在植形动物中主要有一种学名叫远海僧帽水母的船形水母,一个长方体的珠光大囊袋,它们的体膜迎风鼓起,犹如丝线的蓝色触须随波飘逸,用眼看是美丽的水母,用手摸则是分泌腐蚀性液体的真正荨麻。在节肢动物中,有一些长一米半左右的环节动物,长着粉红色的吻管和1700个移动器官,在水里蜿蜒而行,所经之处洒下七彩的微光。在鱼门动物中,有莫吕巴鳐,一种长十英尺、重达600磅的巨大软骨鱼,长着三角形的胸鳍,脊背中央微微隆起,两眼挤在头部的前端,犹如船舶的残骸随波漂泊,有时像不透光的百叶窗一样贴在我们舷窗的玻璃上;大自然只赋予它们黑白两色的美洲鳞鲀;黄鳍、隆颌的虾虎鱼,体长多肉;属于白鲭种的细鳞鲭,体长16分米左右,牙齿短而尖;接着,出现了一大群从头到尾布满金色条纹的羊鱼,晃动着金光闪烁的鳍翅,真像古代供奉给狄安娜的珠宝极品,尤其受罗马富翁的青睐,俗话说:“捉到这种鱼的人,请别吃它们!”身披“丝绒袍”、翠绿色的细带随波飘逸的金鳍鱼,犹如韦罗内塞[1]画笔下的老爷从我们眼前摇摇摆摆地游过;多刺的斯巴尔鱼迅速地划动着胸鳍匆匆而过;15英寸长的鲱鱼磷光闪烁;尾巴肥大的鲻鱼;红鲑划动着胸鳍,像是在劈波斩浪;银白色的月亮鱼堪称名副其实,跃出海面,犹如一弯弯银月。
要不是鹦鹉螺号渐渐地潜入深水层,我本来还可以观察到好多其他新奇的鱼种!鹦鹉螺号使用自己倾斜的尾翼一直下潜到了深达2000—3500米的海底。这里的动物只有海百合、海星;形似海蜇头的美丽的五角海百合,挺直的茎干顶端长着一个小花萼;属于大宗沿海软体动物的马蹄螺、血淋淋的齿形贝和裂纹贝。
四月二十日,我们又重新上浮到平均距离海面1500米深的水层。这时,离我们最近的陆地是巴哈马群岛,犹如石堆一样散布在海面上。海底矗立着一堵堵底座庞大、表面粗糙的悬崖峭壁。悬崖峭壁上的幽深洞穴连我们的电灯光也没能照射到它们的洞底。
这些岩石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大海草、巨型昆布和巨型墨角藻,形成了一道名副其实的、堪称泰坦[2]世界的水生植物屏障。
我和尼德、龚赛伊受这些巨型海洋植物的启发,自然谈起了巨型海洋动物。前者显然注定是后者的食物。然而,透过几乎不动的鹦鹉螺号的舷窗,我在这些长长的茎须上只看到一些腕足类中的主要节肢动物,如长足海蜘蛛、紫色螃蟹和安的列斯海特产的克里奥蟹。
大约十一点左右,尼德兰提醒我注意在巨型海藻下异乎寻常地有许许多多的动物在躜动。
“看来,”我说道,“这里是名副其实的章鱼洞。我觉得,在它们中间看到几个庞然大物也不足为奇。”
“什么鱼”龚赛伊问道,“是一些章鱼,一些属于头足纲的普通章鱼吗”
“不,”我回答说,“是一些大章鱼。不过,尼德友想必是看错了,我可是什么也没看见。”
“多么遗憾。”龚赛伊回答说,“我想好好观察一条经常听说能把轮船拽入海底深渊的章鱼。这些海兽被描绘成……”
“应该说被吹成。”加拿大人嘲讽地回答说。
“被描绘成了海妖。”龚赛伊毫不示弱,不顾同伴的嘲笑坚持把话说完。
“我不会轻易相信,”尼德兰说,“有这样的海兽存在。”
“为什么不信”龚赛伊反诘道,“我们不是都很相信先生说的独角鲸吗”
“龚赛伊,我们都错了。”
“也许是吧!可是,别人肯定仍然还信以为真呢!”
“有可能吧,龚赛伊。不过,对于我来说,只有在我亲手杀死了这些海怪以后,我才会相信它们的存在。”
“这么说来,先生也不信大章鱼喽”
“嗨!鬼才相信它呢!”加拿大人大声说道。
“尼德友,有很多人相信呢。”
“渔夫才不信呢,有些学者相信,那倒是可能的!”
“对不起,尼德,相信它存在的人中间既有渔夫也有学者!”
“不过,我要告诉你,”龚赛伊再正经不过地说道,“我清楚地记得曾经见到一艘大船被一条头足类鱼拽入水下。”
“你真的看见了”
“看见了。”
“是亲眼看见的”
“亲眼看见的。”
“那请问,是在哪里看见的”
“圣马洛。”龚赛伊毫不含糊回答。
“在港口里”尼德兰讥讽地追问道。
“不,是在一座教堂里。”龚赛伊回答说。
“教堂里”加拿大人大叫起来。
“是的,尼德友,是一幅描绘大章鱼的画。”
“好啊,龚赛伊先生是在耍我。”尼德兰说完,哈哈大笑。
“的确,他是对的。”我说道,“我曾经听说过这幅画。不过,这幅画取材于一则传说。你知道应该如何看待博物学方面的有关传说。再说,只要是涉及妖怪,人们就会想入非非。不但有人声称,大章鱼能够把轮船拽入海底,而且一个叫奥拉于斯马格纳斯的人说起过一条长一海里的头足类动物,它更像一个岛屿,而不像海洋动物。还有人讲述,一天,尼德罗斯主教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上摆了一张供桌。等他做完弥撒,那块礁石开始移动了,钻入了海底。原来,这块礁石是一条章鱼。”
“您说完了”
“还没有呢。”我回答说。“另一位主教蓬托比丹德贝格汉姆也讲起过一条上面能容纳一个团骑兵的章鱼呢!”
“这些从前的主教,他们没事吧”尼德兰挖苦地问道。
“总之,古代的博物学家们提到过嘴巴像一个海湾、身体大得不能从直布罗陀海峡通过的海怪。”
“真神了!”加拿大人说。
“可是,在这些故事当中,有真实可信的吗”龚赛伊半信半疑地问道。
“没有,我的朋友们,至少从上升为神话或传说要超越的真实界限这个角度来看,没有任何真实性可言。尽管如此,但是,编故事的人总得有个想象的原因,或者至少要有个假托。人们可以否定非常大的章鱼和鱿鱼的存在,不过它们总要比鲸类动物小。亚里士多德曾经见到一条五肘长,也就是3.1米长的章鱼。我们的渔民经常看到长1.8米的章鱼。的里雅斯特和蒙彼利埃博物馆陈列着两米长的章鱼标本。而且,根据博物学家们的计算,一条只有六英尺长的章鱼,其触须竟长达27英尺。这样的章鱼足以被说成海怪了。”
“如今,有人捉到过这么大的章鱼吗”加拿大人问道。
“虽然没有捉到过它们,但至少有海员见到过它们。我的一个朋友,住在勒阿弗尔港的加拿大人保尔鲍斯,经常跟我提起他在印度海域见到过的一个身体庞大的海怪。最令人惊讶,也是最不容人们否定的巨型动物存在的事实是发生在几年前,也就是一八六一年。”
“什么事实”尼德兰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一八六一年,在特内里费岛,也就是在差不多我们现在所处的纬度上,阿莱克顿号护卫舰发现了一条巨大的章鱼在周围的水域里游动。布盖舰长指挥护卫舰向章鱼靠近,并且下令用鱼叉和枪对它进行攻击,但没起多大作用。因为子弹和鱼叉像穿过没有硬性的果冻一样穿过它那软绵绵的肉。在经过多次成效不大的尝试以后,全体船员终于成功地在章鱼的四周系了一个活结。活结滑到章鱼的尾鳍,就停了下来。船员们想收绳索,把章鱼拖上护卫舰。可是,这个庞然大物实在是太重了,以至于绳索只把它的尾巴拽了上来。章鱼丢下了尾巴,掉入水中消失了。”
“这总算是个事实。”尼德兰说道。
“一个无可争议的事实,我的尼德友。因此,有人建议把它命名为‘布盖章鱼’。”
“它有多长”加拿大人问道。
“它不是长约六米吗”坐在舷窗前的龚赛伊一边说,一边又重新观察起凹凸不平的悬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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