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盖特勒·德林沃德(1/2)
和厨房一样,他的卧室似乎也是1920年装修的:房间里有一个放洗脸盆的架子,柜子抽屉和镜子旁边还摆放着一个大水罐。有人已经把他的衣服放在床上了:黑色西装、白色衬衣、黑色领带、白色内衣内裤,还有黑色的袜子。床边破旧的波斯地毯上还放着一双黑色的鞋子。
他穿好衣服。尽管没有一件是新的,但衣服的质地都非常好。他很想知道这些衣服到底是谁的,他是不是正在穿上一双死人的袜子他是不是就要踏进一双死人的鞋子他冲着镜子检查领带。镜子中的他正对着自己微笑,满脸嘲讽的味道。
现在的他怎么也无法想象,刚才他居然想用剃刀割断自己的喉咙。打领带的时候,镜中的倒影依然微笑着。
“嗨,”他跟自己的阿修说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刚说完,他立刻觉得自己太傻了。
门吱地一声打开,那只猫从门框和门之间的缝隙溜了进来,轻轻走过房间,跳到窗台上。“嗨,”他冲猫咪说,“我这次确实关上门了。我知道我关上了。”她看着他,一副感兴趣的神情。她的眼睛是深黄色的,和琥珀的颜色一样。接着,她从窗台跳到床上,在床上蜷成一个毛茸茸的毛团。蜷成一团的猫开始在陈旧的床单上打盹。
阿修离开房间时把门敞开着,让猫可以离开,顺便也换换房间里的空气。他走下楼梯,楼梯吱吱作响,似乎在抗议他的体重,好像它们只想安静待着,不受任何打扰。
“哦,见鬼,你看起来样子很不错啊。”内瑟斯夸奖说。他正在楼梯底下等着他,也穿着一套类似阿修身上的黑色西装。“开过灵车吗”
“没有。”
“凡事都有头一遭,”内瑟斯说,“车子就停在前门。”
有个名叫丽拉德古拉斯的老妇人死了。在内瑟斯先生的指点下,阿修携带折叠的铝担架车,穿过狭窄的楼梯,走进她的房间,把担架在床边打开。他掏出一个蓝色半透明的塑料裹尸袋,在床上死去的女人身边摊开。她死时穿着一件粉红色睡衣,外面套着夹棉的晨衣。阿修把她抱起来,用毯子裹好。她轻得仿佛没有一点重量。
他将她放进裹尸袋,拉上拉链,再将裹尸袋抱到担架车上。阿修忙着做事时,内瑟斯和一个年纪非常大的老头子说话--她还在世时,婚姻将他们结合在一起。老人说,内瑟斯站在一旁耐心地听,直到阿修把古德切德太太尸袋的拉链拉上,老人还在唠唠叨叨地跟他解释,说他的子女是多么忘恩负义,孙子那一辈也同样如此——当然,那不是他们的错,是他们父母的错,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苹果不会落到远离苹果树的地方。他以前还以为,在他们的抚养教育下,子女们不会这样呢。
阿修和内瑟斯将带轮子的担架推到狭窄的楼梯口。老人跟在他们后面,脚上穿着卧室里穿的拖鞋,依然啰啰嗦嗦说个不停,话题大多是关于金钱的,还有人性的贪婪和子女的忘恩负义。
阿修负责抬担架比较重的靠下的那端,就这样一直抬到外面街道上。然后,他独自推着担架车,沿着结冰的人行道走到灵车旁。内瑟斯打开灵车后门,阿修犹豫了一下。
内瑟斯吩咐他:“尽管推进去好了,支撑架会牢牢扣住的。”于是,阿修把担架向车厢内推进去,支撑架一下子被车厢边缘咬住,担架下面的轮子旋转着折叠起来,担架平稳地推进灵车的后车厢。内瑟斯演示给他看如何才能牢靠地把担架固定在车厢内。
阿修关上车厢门时,内瑟斯还在听那个娶了丽拉德古拉斯的老人絮絮叨叨的诉说。他似乎根本没意识到天气的寒冷,只穿着拖鞋和睡袍,就这样站在外面天寒地冻的街道上,向内瑟斯痛诉他的子女们是多么贪婪,比快饿死的秃鹫好不了多少,紧紧盯住他和丽拉的小小的财产不放。
他还诉说他们夫妻俩是如何一路从柏林到波茨坦再到马德里和伦敦、伯明翰最后搬家到这里,还有他们如何最后定居在开罗市,丽拉最终没有死在老人院,这让他多么宽慰,而他自己又是多么害怕会死在老人院里。
他们只好又陪老人走回他住的房子,送他上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在双人卧室的角落里,一台小电视机开着,嗡嗡作响。阿修从旁边经过时,发现新闻播报员微笑着冲他挤了挤眼睛。他确信没有人注意他这个方向,于是立刻关掉电视。
“他们没有钱。”终于坐回灵车里以后,内瑟斯告诉他,“他明天就会过来找阿兹尔,选择最便宜的葬礼。不过我认为,她的朋友们会说服他给她办一个好点的葬礼,在殡仪馆前部的房间里举办一个正式的告别仪式。他肯定会抱怨,说自己穷没有钱。这段时间,这附近的人都没有什么钱。不管怎么说,六个月后他就会死了,最多不超过一年。”
雪花在车前灯的光圈里飞舞,大雪已经朝比较南部的这里飘移过来了。阿修好奇地问:“他有病吗”
“不是那个原因。女人能拯救她们的男人。而男人——像他这样的男人——他们的女人一旦死掉,他们也不会再活很长时间了。你会看到的。用不了多久,他开始变得神情恍惚,熟悉的一切都随着她的离开而离开。他开始对生命感到厌倦,整个人憔悴下去,他放弃对生的追求,然后,他死了。最后夺去他生命的也许是肺炎,也许是癌,或许是心脏停止跳动。等你上了年纪,所有的激情斗志都离你而去之后,你的生命也就结束了。”
阿修想了想:“喂,内瑟斯”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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