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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9 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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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9 章

楚家一共八辆马车, 二老的马车在最前边,其次是姜夫人的马车, 后面则是楚大爷和楚二爷两家人的。

为了避免官兵搜查, 楚家的马车和城内一家富商混在了一起,出城的路引也是借用的那户富商的,拉人的拉货的马车混在一起, 瞧着有二十多辆。

马车周围站太多人会令人起疑, 乔装打扮的护卫们都是分散站开的,

姜夫人下了马车后, 就往楚大爷的马车走去。

按照她从前的性子, 大嫂刘氏敢这样在她背后扎软刀子, 姜夫人早告到老夫人跟前去了。但现在寄人篱下, 她若闹到老夫人跟前, 给大嫂穿了小鞋, 以后到了西州,儿子还要看病吃药,她又没个银钱傍身, 还是得看大嫂脸色过活。

楚家二老都上了年纪, 便是回回都护着她, 但将来二老去了, 儿子以后不良于行, 女儿名节已毁,这辈子嫁人无望, 自己和一双儿女都只能依附楚家, 到时候楚家上下还不是大嫂说了算。她若是现在把大嫂得罪狠了, 只怕将来的日子不好过。

姜夫人掩下心中的怒气,敲了敲车窗, 唤了声:“大哥。”

楚大爷夫妇坐在马车里,楚大爷打起车帘时,姜夫人一眼就看到他们马车里的手炉和铺着的厚实褥子。

马车里的物件自然都是刘氏配置的,姜夫人想起自己儿子盖的那床薄被,怒上心头就要跟大嫂吵起来,到底是忍住了,她缓了语气道:“言归的药没有了,马车又颠簸,他疼得冷汗直冒。大哥,那是你亲外甥,你派人去给他买些止疼的药吧不然他怕是得活活疼死在路上”

楚大爷不耐烦道:“早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这要命的关头我上哪儿给他买药去”

楚大爷的发妻刘氏则眼神闪躲了一下。

姜夫人知道自己现在寄人篱下,可几十年的炮仗脾气哪是说改就改得下来的,被楚大爷这么一斥,她脾气上来便呛声道:

“是我愿意在这时候添麻烦吗前天我就给大嫂说过要给言归买药了!是大嫂没让底下的人买。我知道你跟二哥都厌烦我,可咱们好歹也是同胞兄妹,打断了骨头都还连着筋呐!我若是有法子我也不愿来惹你和二哥厌烦,可我总不能看着言归活活疼死……”

楚大爷听她这般说,不由得看了发妻一眼。

刘氏讪讪道:“我吩咐了底下的人的,想来是负责采买的小厮躲懒,忘记了这回事。”

这显然是刘氏的托词。

姜夫人看着刘氏这副嘴脸就恨不得给她两个大耳刮子,她怒道:“忘记了这人命关天的事能忘记”

楚大爷没在这时候落刘氏的面子,对姜夫人没好气道:“我这就命人去买,你赶紧回马车去,街上人多眼杂的,若是被人认出来了,你怕是想拉着一大家子人去死!还嫌祸害这个家不够吗”

楚大爷很快唤来一个护卫,把自己的荷包递过去,交代了护卫几句,护卫赶紧跑开。

姜夫人这才往回走,可还是没忍住眼眶一红。

今天这事明明是大嫂不厚道,但大哥还是一味地训斥自己,什么骨肉至亲,姜夫人这一刻是真的觉得自己在楚家就是个外人。

车帘子一放下,楚大爷就冷了脸对刘氏道:“言归好歹是我亲外甥,你这舅母是怎么当的”

刘氏把手炉重重放下,道:“我怎么当的你是不知道他那一小瓶药有多金贵,家里现在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女儿婚事没了,京城这么大的家业也带不走,两个女儿将来的嫁妆还不知怎么攒!家里这点银钱不紧着点花,到了西州咱一大家子都喝西北风去他外敷内服的药我没给他断吧就一瓶止疼的药丸子,说得我多对不住你那外甥似的,一个大男人,那点痛忍忍不就过去了!”

她话锋一转,又道:“你以为你这妹子是个心思单纯的她故意在这时候来找你买药,可不就是为了做给你看显得我刻薄了她们娘两,她从姜家回来是分文没带,我不信家中二老不会偷偷给她体己钱。”

刘氏嘴皮子利索,楚大爷说不过她。

但一想起心肝儿偏到没边的楚家二老,他心中也颇为不忿:“当年她成亲,爹娘恨不得把半个楚家都给她当嫁妆。如今好了,那些嫁妆全便宜了姜家。”

刘氏也有一肚子不满:“以前的事就不说了,我瞧着二老怕是还有意把家产再分给咱们这姑奶奶一份。”

一说到分家产上,夫妻两脸色更差了些。

此时姜夫人也走到了姜言归的马车处,她正准备上马车,身后却有人叫住她:“楚婉萍”

姜夫人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她回头一看,站在不远处的可不是姜尚书。

想起一双儿女的境遇,她悲恨交加,恨不能上前给他一耳光,但到底是有几分理智在,知道一家人这是在出城的要紧关头。姜夫人没应声,装作不认识他,直接上了马车。

姜夫人的态度看得姜尚书眉头一皱。

而且……楚家被禁军看管,她如何出现在此地

这些马车都是要出城的。

姜尚书眼皮动了动,他在朝堂浸淫多年,很快就把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楚家触怒圣颜,皇帝收拾他们只是迟早的事,如今趁乱离开京城才是上策。

他虽不知楚家是如何出府的,但自己独子还在他们手中,皇帝对付楚家时,只要姜言归还在楚家,那么他姜家也得跟着遭殃。

一时间他心中竟有几分庆幸,还好今日跟林太傅约在了城门口这边的茶楼,不然楚家整一出金蝉脱壳,他怕是还得被蒙在鼓里。

姜尚书抬脚上前,乔装的护卫很快拦下了他,姜尚书身边的常随跟那护卫剑拔弩张。

酒楼上的暗哨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很快给了下面的人示意。

姜尚书乃三品大员,封朔派去接应的人自然认得,也正是因此,才不敢贸然在大街上动手。

姜尚书身边也带着几个练家子,若是打起来,引来了城门口的守卫,那么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接应的头目上前跟姜尚书交涉:“姜大人,您跟楚家好歹亲家一场,得饶人处且饶人。”

姜尚书看了这人一眼,面生,虎目威严。不知这人是楚家笼络到的,还是楚家搭上哪位大人物的线。

他负手道:“劳烦给楚家老爷传个话,今日只要把犬子留下,姜某人就当从未见过这几辆马车。”

姜家和楚家的家务事,旁人也没法插手。

接应的头目很快给了一旁的护卫一个眼神,护卫连忙跑向楚家二老乘坐的那辆马车。

片刻后,楚老太爷拄着拐杖从马车上下来,显然这些日子的变故,让他后背佝偻了些,穿着便衣更显出几分憔悴。到了姜尚书跟前,楚老太爷开口道:“敬安啊。”

姜尚书拱手道:“岳父大人。”

楚老太爷摆摆手:“我担不起你这一声岳父,我楚家自问待你不薄,当年你升迁户部,是三郎前前后后为你打点。不求你看在跟萍儿夫妻十余载的情分上,单看三郎当年那份恩情,你今日就让我楚家一家老小出城去吧。”

这话不是指责,却胜似指责。

姜尚书身姿笔挺,忽略他蓄起的长髯,他似乎还是但年那个走马看遍长安花的俊秀状元郎。

只不过在官场几经沉浮,那一双眼里也多了几分旁人看不穿的老辣,姜尚书道:

“楚老爷,同是一家之主,你当知晓这肩上的单子有多重。楚家祖籍在淮安,根基不在京城,大难临头,一家老小尚且还能逃难去。我姜家百年根基都在京城,犬子若是随你们出了城,回头那把砍头刀悬在我姜家头上时,谁又肯开个恩饶我姜氏满门”

姜家原是前朝旧臣,已经过了最兴盛的时候,在家族衰弱之际,正逢政变,姜家是最先变节的那一批旧臣,也正是因此,姜尚书到现在都还一直受人诟病。

楚老太爷知道今日不交出姜言归,他们是没法出城了。

前方拥堵的马车在慢慢往前挪,很快就是城门口了,耽误不得。

他狠了狠心,吩咐一旁的护卫两句,那护卫往姜夫人所在的马车跑去。

楚老太爷这才对姜尚书道:“你与小女既成怨偶,这桩亲事便就此作罢吧,你写一封和离书与她。”

姜尚书没有即刻应声,缓了一会儿才吐出一个字:“可。”

姜夫人自从上车后就心神不宁,一直握着儿子的手絮絮叨叨说话:“言归啊,咱们一定能到西州的……”

姜言归发现母亲的异常,但猜不出是何故,腿上的伤还一阵一阵抽痛着,他虚弱开口:“母亲,怎么了是大舅不肯给钱买药么没事的,儿子不疼。”

姜夫人心疼抱住儿子:“我命苦的儿啊,娘从前不该造那么多孽,老天爷怎全都报在你和你姐姐身上来了!娘悔啊……”

姜夫人正哭着,车窗被轻轻敲了两下,楚家的护卫道:“姑奶奶,姜尚书要表少爷下车。”

姜夫人把姜言归抱得更紧了些,神色有些癫狂地道:“谁都不许把我儿子带走!我儿子得跟在我一块!”

姜言归终于明白姜夫人为何回来后会心神不宁了,姜尚书发现了他们!

一时间他也是心神俱震。

姜夫人态度强硬,护卫没法,只得转告给了楚老太爷。

楚老太爷亲自走到马车边上,苦言劝道:“萍儿,言归是姜家独子,他留在京城,姜家不会苛待他的。”

姜夫人抱着姜言归不撒手,哭道:“爹,言归就是我的命根子,言归若是走不了,那我也不走了!”

这会儿功夫,坐在后面马车里的楚大爷和楚二爷也知晓姜尚书过来讨要独子。

楚大爷夫妇怕出事,也跟着下车过来看看,正好听到姜夫人说这句。

眼瞧着前边的马车越来越少,马上就要轮到他们出城了,楚大爷心急如焚,几乎是立即低吼道:

“出嫁从夫,你本就是姜家妇!你回你的姜家去便是!真当是楚家欠了你的再耽搁下去,咱们所有人都出不了城,言归回了姜家依然当他的少爷,咱们若是走不了,这一家老小都等着上断头台吗你从小就是个自私自利的性子,到现在都还要拉着所有人陪你死!你有儿女,我跟二弟就没有儿女了楚婉萍,旁人的死活你不顾,你至少为爹娘想一想!”

姜夫人被楚大爷骂得哑口无言,却还是不肯下马车,只一味地哭。

楚大爷说的这些她都知道,可若是把儿子一个人丢下,她狠不下这个心!

给姜言归买药的护卫赶了回来,刘氏眼尖看到了,趁着楚大爷骂人的功夫,她避开楚老太爷,让那名护卫把药给了自己。

她和楚大爷是夫妻,护卫完成了任务也没多心,刘氏讨药,他就给了。

马车里,姜言归眼底也全是泪,他用力掰开姜夫人的手:“母亲,我回姜家去,您跟外祖父他们一起出城。”

他扭过头对楚老太爷道:“外祖父,我回去。”

楚老爷含着泪背过身,颤声吩咐一旁的侍卫:“楚忠,你把少爷抱出来。”

一名穿短褐的黄脸大汉,进马车把姜言归强行抱出了马车,姜夫人死死不肯松手,几乎是拉着姜言归的衣角一起跌出马车的。

她哭得肝肠寸断:“言归……我儿……为娘跟你一起留下!”

姜言归也是满脸泪痕,他哽咽着摇头:“母亲,您去西州!阿姐还在那边等您,您去好好照顾阿姐!我在京城什么都不缺,阿姐在西州就只能盼着娘你过去了!”

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女儿,姜夫人整颗心都快碎了,她一面哭一面捶打自己的胸口:“老天爷啊,我造的孽就报应到我一个人身上来吧,别这么折磨我的孩子们啊……”

姜尚书远远看着这一幕,眼底仿佛也是有几分悲悯的,但很快就被掩去。

楚家的护卫抱着姜言归下马车后,姜尚书身边的随从就接过了姜言归。

姜尚书看着这个眉眼精致的半大少年,突然惊觉,自己似乎从未好好看过他,以至于突然看到这张脸,竟有几分说不出的陌生。

他吩咐下去:“外边风雪大,带少爷进马车。”

姜言归跟姜夫人分别时还哭得像个孩子,现在脸却绷得紧紧的,说不出的冷硬,在姜尚书说出这话后,他几乎是立即反驳:“我就在外面。”

姜尚书看了儿子一眼。

姜言归并没有跟他对视,只望着楚家越行越远的马车:“我要看着母亲出城。”

马上就要过城门了,姜夫人连掀开车帘再看他一眼都不能,姜言归死死咬着牙,没让眼泪掉出来。

姜尚书没再说话,算是默许了。

他也望着楚家渐行渐远的马车,眼底似乎藏了些什么,但无人能看清,或许连他自己都看不清。

远处忽而马蹄声如雷动,沿街所有人都朝长街尽头望去。

一队禁军驾马疾驰而来,一路撞翻了不知多少货摊行人。

“陛下有令!捉拿户部尚书姜敬安!”

为首的禁军在马背上大喝,声音被寒风卷着穿到城门这头来,尖锐刺耳。

姜尚书面色微变,他身边的随从全都大惊失色。

此刻楚家的马车正缓缓驶过城门,姜言归被带走后,姜夫人情绪波动太大,楚老夫人便让她上了他们的马车,一路都在宽慰女儿。

姜夫人猛然听见一禁军要捉拿姜尚书,肝胆俱颤,挣脱楚老夫人的手,跌跌撞撞往外去:“姜敬安犯事了,我儿言归怎么办!我要去把言归带回来!”

姜夫人脚下不稳,几乎是摔下马车去的,幸好马车行驶得不快,她摔下去也没受什么伤。

然而这动静却让城门处的守卫警惕了起来,用长矛指着她:“什么人!”

姜夫人压根不管拿长矛指着自己的守卫,爬起来又往城内跑去,马车里的楚家人心跳都险些骤停。

守卫要用长矛扎姜夫人的腿,跟在车旁的楚家护卫立马放倒那名守卫。

守卫头子见此,厉声喝道:“拦下这些马车!”

驾着楚家二老那辆马车的车夫也是护卫乔装的,他大喝一声:“老爷夫人坐稳咯!”

狠狠一甩马鞭,驾着马车疾驰出城,两侧的城门守卫想用长矛杀马,都被其余乔装的护卫拦下。

马车出了城,楚老夫人才敢从车窗处探出头,含泪喊一声:“萍儿!”

此时的姜夫人正不管不顾往姜尚书一行人那边跑去,城门下的异常惊动了城楼上的守军,披甲的守将站在城楼上指挥:“关城门!”

楼下的守卫刚被楚家护卫和封朔的人放倒,城楼上又跟捅了蚂蚁窝似的涌下来一片卫兵。

两拨人厮杀成一片,楚大爷夫妇还没能出城,他们坐在马车里,听着外边的厮杀声,吓得手脚冰凉。

时不时有刀剑砍到车壁上,楚大爷和刘氏这辈子就没经历过这样的事,胆都快给吓破了。

刘氏泪流满面,破口大骂:“讨债鬼!你们楚家出了个讨债鬼!要拉着一家子人跟她陪葬!楚婉萍这个丧门星!她最好是死在这儿!”

她气急,把护卫买给姜言归的药也直接从车窗处扔了出去。

封朔的人和楚家护卫人少,但胜在个个武艺高强,城门这边一时半会儿僵持不下,楚家的车夫全是护卫,个个都是胆大的,没被这情形下到,趁着混战的功夫,狂甩马鞭赶着马车出城去。

城门处乱着,城内姜尚书身边的常随、暗卫也纷纷现身,跟禁军杀成一片。

禁军头目大喝:“姜敬安,你还想造反不成”

姜尚书神色已经平静,腰背挺得笔直,依旧一身三品大员的气度:“姜某人不知犯了何罪。”

禁军头目冷笑:“到了陛下跟前,你自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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