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兄妹罅隙(2/2)
他拼了一身的伤,冒死冲了出来。宫中到处都是京军五营的人,所有的宫门都已经被他们占据。
他摸黑带伤潜行,知道自己此时是没有办法逃出宫去了。他便尽量往人声稀少的偏僻之处去,终于让他逃到了金水河的这一边。因为太极宫有人把守,他便顺着宫墙,摸进了这座黑漆漆的宫殿中来。
那个时候,他已经伤得很重,体力难支了。他随便推开一间屋子的门,结果刚一进去,就惊动了养在里面的两只鸡。
为了不出响动,他只得抓住那两只鸡,掐死了,丢在一边。
随即他倒在杂草堆上,便再难爬起来。
一整晚,那边悄无声息,让他以为这个地方根本就没有住人。只到天朦朦亮的时候,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他机警地凑到窗边,从残破的窗子往外望,便看到那位内宫侍卫统领宋显麟疲惫地敲着正北那间宫殿的门,紧接着,那扇门居然开了,走出来一个女子,将他迎了进去。
这里竟然住着人!
他蹲在窗下,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儿。有人意味着危险,可是有人也意味着生机。皇宫之内正查得紧,而他眼下的伤势状况也不乐观,怕是三两日之内逃不出宫去。
也许那个女人,就是他最好的人质。挟持了她,他这几日就不怕没饭吃了,弄得好,还能搞些伤药来。
于是他小心地从后门出去,绕到了缪凤舞所居后殿的侧面,借着旁边的一棵树,顺利地上了屋顶。
他静静地伏在那里等着。果然,宋显麟在屋中逗留了一会儿,出来之后,首先冲进了他藏身的西屋,随即又在去别处搜索。
他趁着宋显麟离开的那一瞬间,掀开屋顶瓦片,钻进了屋内。这并不难,因为这座后殿年久失修,屋上的瓦片本来就不全。
随后,他便劫持了缪凤舞……
缪凤舞默默地听缪凤刚讲完他九年来的经历,她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与兄长失散多年后重逢,这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可是伴随着这件喜事而来的,还有一件最大的担忧---她的哥哥是鸿天会的人,是行晔的敌人,是这次宫变的主谋。而她却是行晔的嫔妾,虽然戴罪关于此处,可是宫门一入,只要一天是他的妃嫔,终生也摆脱不掉这个身份。
他们兄妹二人,于九年前平州失散之后,各行各路。九年后于此地相认,竟然在身份上产生了如此大的戏剧性。
缪凤刚讲完了自己的事,关切地看着妹妹:“你这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那个贼皇帝的”
缪凤舞叹了一口气:“当然是他的,刚刚不过是因为怕你对孩子不利,所以才说不是。依皇上的性子,如果他的宫妃真的红杏出墙,他哪里还会留她的命”
缪凤刚先是失望地一捶身边杂草,随即又抬起头来:“不管孩子是谁的,反正我不能让你跟着行晔,行氏乱臣逆贼,早晚会遭到报应。我要带你逃出去,跟着我一起过活。”
“逃出去”缪凤舞看着自己的哥哥,不由地失笑,“哥,你让我逃出这座皇宫,跟你去鸿天会吗我的孩子……行氏后人,鸿天会里的人可会容他活下去”
“……”缪凤刚被她问住,一时语塞。
“哥,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北魏建国已经百余年,天下平安,民心思定,为什么你们一定要掀起风浪来,兴什么兵讨什么贼大周王朝兴国近八百年,不照样被秦朝一统天下,取而代之顺民心得天下,朝代更迭本如四季转换,现在已经到了夏天,你们为什么一定要逆转时令,过回春天……”
缪凤舞对行晔与自己的哥哥是敌人这一事实,非常地恐惧,因此话说得非常快。缪凤刚却不容她说完,直接打断她:“这件事不用你来教训我,行氏本是大魏宗主的旧臣,却逆天篡权,弑主谋叛。这样违天背伦的事情,如果不予以纠正,岂有天理存在”
“哥,你说的弑主篡权,那都是一百年前的事了。大魏的宗主早已作古百年,你们现在是为谁在卖命是谁的野心在驱动你们逆民心天意,非要改朝换代你所说的尹氏宗主在哪里今年有多大可有确切的血脉证据”缪凤舞见缪凤刚如此地偏执,越发着急。
“我们的小主公当然是尹氏后人……”
缪凤刚很坚定,缪凤舞却笑了:“小主公……一个小娃娃,一个牵线傀儡,你们全都是傀儡,被人洗了脑子,供人驱使,却不自知……”
“男人的事,女人少插嘴!”缪凤刚对鸿天会的忠诚,是源于从山庄开始的多年教化,岂是缪凤舞三两句能说得动
于是兄妹二人刚一相见,没说几句话,便陷入了僵局。
缪凤刚沉着脸静默了一会儿,开口再道:“总之我缪家女儿,就不能跟着行氏贼人,等我将你救出宫去,也不必去鸿天会,我可以另作安排。”
“不管你怎么安排,我的孩子也是行氏骨肉,你的人不会允许他的存在,所以……我不会跟你出宫。”缪凤舞也少有的坚决起来。
缪凤刚气得捏了捏拳头,又不好刚一见面,就跟妹妹翻脸。他忍了忍,叹了口气:“此事再议吧,你也别生气了,快回去吧,我已经听到你的两个丫头撞床的声音了。”
于是兄妹二人离了这西屋,往正房去。
一开门,就看到含香与小云正在拼命地扭着手上的绑带,口中呜呜地闷叫着。原来两个人见缪凤舞跟着叛匪出去了那么长时间,却不见回来,以为她出了事,急得要命。
见缪凤舞完好地出现在门口,两个才松了一口气,停止了挣扎。
缪凤刚上前解开二人,再次将自己与小云绑在了一处---与缪凤舞既已兄妹相认,他就更加不能连累她。在他没有救她出宫之前,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们二人是兄妹。
缪凤舞也了解他的心思,兄妹二人默契地继续装陌生人。
小云被松了口,劈头就问缪凤刚:“你这个混蛋!你把我们主子怎么样了”
因为刚刚那几句争执,缪凤刚情绪不佳,懒得理她,靠在床上闭着眼睛。缪凤舞见小云和含香都是一脸担忧的样子,便解释道:“他找我,问了一些宫里的状况,并没有伤害我,你们不必担心。”
“噢……”小云放了心,瞪了缪凤舞一眼,却又不得不坐在他的身边。
含香却将信将疑,但是没有多话,转身做自己的活计去了。
从那时候开始,尽管缪凤舞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想要表现出一个被劫持的女人对叛匪该有的愤恨来。可是内心对兄长的关心,总是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来。
吃饭的时候,她会尽量少吃一些,将自己那特殊供应的食物留一部分,让给缪凤刚。睡觉的时候,她借口不能让小云睡在地上,愣是将一张床横着分为四份,她躺在最东面,含香在她身边,小云在含香的身边,西面就是缪凤刚。
她亲自去求冷宫那边送饭的小太监,将自己身上最后一件首饰---一个小玉簪贿赂了那小太监,说自己的丫头砍柴时受了伤,求他捎一些伤药进来。
而缪凤刚身上的伤口,她也是亲自动手去擦洗换药,不肯假手含香。
因为心中知道是在照顾自己的哥哥,她再看那些伤口,也不会剧烈呕吐了。
小云因为自己失去了行动自由,被缪凤刚拽着跌来倒去,心中愤懑,也没特别留意这些。含香却对缪凤舞的改变留了心,她只是从旁看着,也不多问。
这样又过了一天,到了宫变后的第三天,天刚刚擦黑的时候,突然传来宫门打开的声音,紧接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往这后殿方向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