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话 风雨钟(2/2)
孙大麻子吃惊地说:“俺说张三,想来这是何等隐秘的事体,你又是从哪里知道得如此详尽?再者说来,那风雨钟是灵州重宝,向来司掌着方圆百里之内的风调雨顺,咱们岂敢轻易惊动它?莫非你又撞见了金棺坟里的老鬼?别忘了咱们先前在槐园里惹祸上身,还都是由此而起,俺劝你可再也别听信他的妖言了,那厮未必是安的什么好心。”
张小辫随口遮掩道:“金棺坟一片荒冢,哪里有什么老鬼?三爷这是自家传下来的憋宝相猫之术。不过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故此以前没在金棺村里施展过,如今井底的风雨铜钟聚住了云雾,显出塔灵异象,搅得满城军民人心不安,咱们兄弟怎可袖手旁观?”又说这古井里藏的风雨钟,只不过是件能聚云雾的古物,岂是当真管得了什么风调雨顺?咱们灵州自古就是猫多庙多,诸如什么塔王寺、金棺寺、龙王庙、猫仙祠……简直是数都数不过来,把上下九十九重天的神仙佛道都供遍了,但逢上灾年,还不是照样该旱的旱,该涝的涝,风雨钟何曾起到过半点用处?要不是当年的猫仙谭道人除掉了火蚕,哪里还能有灵州城今天的繁华规模?所以说天底下的事情,向来应当是在德不在险、在仁不在物,如果世人没做出那份德行来,纵然有宝也无灵。
孙大麻子是个直肚肠的实心眼,听罢怔了一怔,迟疑道:“这等?”又想了想,终于觉得有点开窍儿了,随即点头说:“嗯……果然有理,别看俺有一身恨天无把恨地无环的莽撞力气,可要说起见识机智,还是三弟更胜一筹。依你说,此事该当如何理会?”
张小辫道:“井底的水潭深得直通海眼,又有成了精的老鱼藏在其中,要是贸然过去,多半要被水怪拖到龙宫里充做龙王爷的上门女婿。据说龙女绝非花容月貌,可个个都是夜叉修罗的撮鸟模样,若真如此,三爷岂不尴尬?幸好咱们把灵州猫王金玉奴引到了塔王寺古井里,你我兄弟只躲在一旁等着坐收渔人之利也就是了,且看野猫们如何施展。”
孙大麻子可想不出几只野猫能济得甚事,对此半信半疑,只好耐住性子,同张小辫攀到井壁上的一个佛龛里,挑了两盏灯笼,往前照着那片深冷寂静的深潭。这正是:“安排扑鼻芳香饵,静待金鲵上钩来。”
再说灵州城里的大小野猫钻到井底藏佛洞中,忽听潭中水面一阵轻响,群猫知道那是水族游弋翻涌的动静,又嗅得井底有活鱼腥气,不禁被勾起了馋虫,纷纷捉着脚步凑到水边,向水里张望窥觑。
原来灵州野猫最喜鱼腥,自古就有在水边观鱼的习惯,加之最近几年来,当地天灾兵祸相连,早已无人再去猫仙祠里供奉鱼鲜,即便是臭鱼烂虾,也难得一见,此刻见了井底游鱼,免不了要凑到近前去过回眼瘾。
谁知群猫刚到潭边,就见水花突然一分,从中涌出一个大鱼头来。那鱼体态奇异,鳞甲灿然,瞳子大如海碗,吓得野猫们大惊失色,急忙四散躲避。其中有只灶上懒最为笨拙,虽然侥幸没被拖入水里,但它躲得稍稍慢了半步,竟被那怪鱼一跃之力,撞得横飞了出去,直落在石佛丛中,懒猫折脱了一条猫腿儿,惨叫不迭。
鼍鱼平时以吃潭中的鱼、蛙、龟、蛇为生,更擅能拖拽野狗野猫入水吞食,此时一击未中,也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便隐入水底静伏不动。
灵州野猫们领教了厉害,再不敢靠近水边半步。那只全身锦绣的金玉奴,是城中野猫的首领,带着大小群猫,凑近去看了看那只摔断了腿的灶上懒。它神态甚是怜惜,见伤了同伴又都有些恼火,不肯就此善罢甘休。
群猫嘀嘀咕咕的似乎是商量了一阵,那只灶上懒便拖着条瘸腿,一步一挪蹭到井壁旁,顺势依贴在墙上,也不知它是使的什么法子,自己挨着石壁跳了几跳,虽然疼得嗷嗷直叫,但竟然把骨头重新接合了。
其余的野猫见灶上懒腿骨没有大碍,就分头跑出井外,一瞬间散了个一干二净。张小辫也不清楚这伙野猫究竟会做出什么名堂,和孙大麻子在井底苦苦等了一个多时辰,正以为野猫们一去不复返了,却见群猫带回了一头肥大异常的老猫。那老猫胖得出奇,分量怕有不下几十斤重,周身上下长毛邋遢,把耳鼻双眼都给遮住了。这猫脏兮兮的,稍微一碰就噼里啪啦往下蹦“活物儿”,行动起来也格外迟缓。
张小辫和孙大麻子看得暗暗好奇,想不出野猫们是从哪里请来的这位“爷台”。但张小辫能够相猫,心知别看这只老猫虽然肮脏邋遢,但它须毛俱长,毛为白褐两色,胡须分作金黑,头圆爪短,体胖如同葫芦,吞江吸海,遇水不沉,乃是隋唐时的名品古种,世上多呼为“渡水葫芦猫”的便是。此猫非同小可,事迹之奇盖世无双,倘若讲出来,真正是“古往今来未曾有,开天辟地头一回”。欲知此猫到底有何奢遮手段,且留下回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