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2)
第二天早上,山鹿恭介在九点半来到公司,外勤部里还空无一人。他跟往常一样,在黑板上写下“去向:横滨方向。目的:动员数人投保”后,就离开了公司。
他开着一辆深红色的双门小型轿车来到了横滨,这辆车才开两年。来到横滨后他并没有驶入市内,而是开上了第一京滨国营公路。公路上车辆很多,山鹿一边看地图,一边操纵着方向盘,到达大森东后朝东拐了弯。从藤泽开到这里花了三个小时。
向右拐弯后眼前出现了一条宽约二十米的柏油马路。马路是新铺的,铅灰色的路面还泛着青光,洁白的标志线显得格外清晰。种在中央隔离带上的树木美丽异常,宛如庭园里的绿化。
大面积填海而成的人工旷野,舒展成平坦、辽阔的地面。一群杂乱无章的城市建筑树立在西北两侧的尽头,就像海滩边的垃圾一般。东边想必是东京湾,但看不到海面。远方的地平线上一溜儿排列着三十来个红色小铅笔头似的东西。定睛细看,原来是起重机。旁边还盖有低矮的白色建筑。那里似乎是个码头。
恭介把车停在混凝土天桥边。桥头刻着“大井南天桥”的字样。从栏杆处往下看,五六米的下方有数不清的横贯南北的铁轨和公路。在地图上,这里标明为新干线的电车调度场,电车导电弓所用的配线横七竖八地覆盖在它的上面。海岸公路是条收费高速公路,它的前方是通往千叶方向的海底隧道。有几辆汽车正沿着上行和下行的公路行驶着。这条公路仿佛辽阔土地上的一条“沟”。这条宽敞的汽车公路向码头方向延伸去,在码头的前方先向北一拐,然后又成了直线,再向西一拐,然后再往南拐下来,与刚才经过的那条公路会合。由于地域太过广阔,所以单靠瞭望是看不出来的,只有从地图上方能得知,整个形状呈不规则的四边形。四边形中间镶嵌着新干线车辆调度用的轨道和通向海底隧道的收费公路这条“沟”。除此之外的部分就全是杂草丛生的原野了。
头顶上,正要着陆的客机低空掠过。南面就是羽田机场。
环形公路的全长有十多公里,对于夜间的暴走族来说,无疑是一条求之不得的专用公路,可以无止境地沿着这条环行公路转圈。而如果转腻了的话,还有一条海滨大道直通芝浦。天黑后,除去有事去码头上船舶公司的仓库,其余时间是不会有车辆通行的。即便是在现在这样的大白天,也只有六七辆卡车和轿车开过。
快车道的一旁是人行道,道边种着杜鹃花和柳树,茂密的植物排列其后,简直就像是一堵围墙。林中植物的叶子既像榉树,又像热带植物的阔叶。恭介怕蛇,他提心吊胆地跨进去一看,发现植物带宽约三米。出了植物带,眼前就是辽阔的原野,草长得相当旺盛。在靠近公路处孤零零排着几幢四层楼房和仓库,在数万公顷空旷地面的衬托下,显得异常单薄和寒碜,简直就像塑料模型。
恭介上了车,沿着公路朝前行驶。他来到拐弯处后降低车速,从车窗朝右侧望去,那里有一条岔路,信号灯下有一块写着“南部天桥东端”的路标。公路旁松散地排着一列路灯柱子。汽车左侧则是连绵不断的树篱。
自行车手们正在路上训练,有的弓起背将身子伏在车把上飞驰,有的在车后轮上拴一根绳子,拖着一个汽车轮胎,估计是在练脚力。
当小汽车超越他们时,车手们只是稍稍地瞟了瞟驾驶位子上的恭介。沿着公路笔直地朝前行驶时,左侧出现东京海关的办事处,就是刚才远眺时玩具一般的楼房。右侧则是一排大煞风景的混凝土建筑,那是船舶公司仓库。
到了这里,就看到了成排装卸货物的起重机,刚才在远眺时它们像一个个小铅笔头,如今则耸立在仓库屋顶的上方。在它顶部像梯子一般横空伸出的,是装卸船用的长长的悬臂。起重机叉开四条腿站着,看起来很像一头长颈鹿。在四条腿的中部有个冰箱似的白色小屋,看样子是操控室。所有的起重机都闲着,四周寂静无声。
恭介继续驱车前进。公路在向左转弯的地方变成了上坡路,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天桥上。恭介在那儿停了车,下车打量起来。只见下面是通往隧道的湾岸公路和新干线电车枢纽线的延伸段。沿天桥顺坡而下的话前方是立体交叉公路。“羽田—浜松”之间的轻轨铁路与高速羽田线沿高架向前平行延伸。公路则从它下面穿过,朝西延伸着。从地图上看,这条公路与海岸大道的南北向公路相连,是四边形中的一条边。
站在这座高高的天桥上就基本能够看清楚周围的地形了。这一矩形的环行公路成为发出震天响的轰鸣声、成群结队飞奔疾驶的暴走族的“超速公路”,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不仅如此。在夜间,这里还是最佳斗殴场所。据报纸报道,敌对的两伙暴走族会手持木杠和铁管在此地斗殴,他们或是正面冲突,或是埋伏袭击。这条白天幽静的公路,一到半夜三更就变成了陶醉于速度和暴力的青少年们的舞台。
天桥右边是座工厂,烟囱高耸入云。地图上标注为垃圾处理厂。顺着梯子爬上那座烟囱的中部,在那儿以俯瞰的角度来拍摄暴走族的斗殴场面会怎么样呢?不过烟囱的阶梯中段怕是难有容纳两人的立足之地。
要尽量将对方引诱到异常的环境之中,这样才能从心理上施加压力,迫使他吐露实情。这个对手非同一般,如果在一般的环境里,他肯定什么都不会说。对方对那件事究竟察觉到什么程度,这一点非搞清楚不可。
这座垃圾处理工厂的烟囱太高,而且离公路也太远。即便使用长焦镜头,看来也超出了“有效射程”了。同时,还必须考虑到夜间拍摄这一情况。要说光源,也只有路灯和摩托车团伙的车前灯。有没有更近一点的地方呢?
他将视线转向了左边。刚才在远处看到一排起重机映入了他的眼帘。码头上一溜排开的起重机有三十多台,他要从中物色一台靠公路最近的。终于,他发现了最合适的一台。
恭介上了车,先驶过天桥,然后沿着中央隔离带一直开,在一个允许拐弯的地方向右拐个弯,开到了相反一侧的车道上。不一会儿,他就返回到了天桥的位置,发现左侧有一座火力发电厂。他开得很慢,因为要观察一下路左侧的情形。有两栋政府机关似的建筑并排矗立着,一个是“横滨植物防疫站”,用围墙隔开的另一座建筑物的门上则挂着“京滨外贸码头公团”的招牌。起重机行列就耸立在它背后不远的地方。从近处可以看出,一部分起重机用油漆涂上了红白相间的条纹。
在两座建筑物之间有条通往码头的小弄堂,勉强能通过一辆汽车。恭介在植物防疫站的围墙前停了车。
下车的时候,一位从大门里出来的职员朝他瞥了一眼,不过似乎并没有留意他。那人瘦瘦的,沿着人行横道朝马路对面走去了。
弄堂的路面没有铺过,一道道在雨天留下的车辙轨迹清晰可见。防疫站和公团双方的墙边都堆着垃圾。朝里走三十米就来到了码头岸边。从这里才看见了大海,闻到了海潮的气息。码头上一艘船也没有。恭介看了一下地图,见上面标着“国际集装箱码头”。各家船舶公司的仓库一个挨着一个,卸货场上齐崭崭地排着一列起重机。
眼前就有一台起重机,叉开四条巨大的长腿,稳稳地耸立在岸边。来到了这儿才得以从下往上饱览它的全貌。只见它高大魁梧,与其说是起重机,毋宁说是一座铁塔。由于现在并不在作业中,所以吊货用的悬臂朝上翘着,既像一座尖塔,又像长颈鹿的脖子。白云在塔顶上漂浮着。总高度看起来超过三十米。
钢腿处附有一架钢梯,一路向上,到了分叉的地方,就朝着斜上方向另一侧的桁架延伸,从那儿再斜向延伸到原来的钢腿上。就这样钢梯以同样的曲折反复的形式向上伸展着,最后达到顶端。恭介看上一个地方,那就是位于钢梯第一个突出钢梁桁架上的操控室。操控室旁边也有一架钢梯,从那儿可以登上平坦的屋顶。屋顶的四周围着栏杆,所以尽管并不太宽敞,却可兼作瞭望台。目测高度,估计离地面有十四五米高。
如果爬上那间操控室的屋顶,就应该能够俯瞰公路。它与斜下方的公路之间大概有一百多米的距离,使用300毫米的长焦镜头就绰绰有余了。
就以这样的理由将对方引诱到操控室的屋顶上去吧。在停止作业的夜间,周围是决不会有人的。所以,无论是攀登钢腿处的梯子,还是爬上操控室的屋顶,都不会有人出来干预。现在自己不就毫无障碍地靠近了起重机吗?看来没有货船靠岸时,连看码头的人都没有。
恭介想象着夜间登上起重机后的情形。因为起重机不在工作状态,当然没有照明。但码头仓库前和公路上都有路灯。另外,建筑物上还有门灯。除此以外,就是一片广袤而漆黑的草地了。城市的灯光勾勒出外围的轮廓,而黑色海面上也会有移动的桅灯。东京湾沿岸密布的万家灯火,想必会像一条发光的银带般闪烁不已。尽管这样,这片港区地带却像它原先沉睡在海底时一样孤单落寞。要说异常的环境,恐怕再也没有比这儿更匹配的地方了。
这时,一阵撕裂空气般的轰鸣声从空中砸了来。恭介抬头一看,见一架准备降落的客机机头朝下从他头顶不远处掠过,近得连机窗里面的乘客都看得见。
恭介正要返回弄堂时,从外贸公团的后门处走出两名身穿蓝色罩衫的女职员,像是出来散步的。两人看了他一眼,但并没有显出在意的样子。
恭介慢吞吞地回到了自己的车上。
傍晚,恭介一回到藤泽后就给横须贺的运河大酒店打了电话。这个时间中野晋一或许在房间里。
果然不出所料,电话中酒店总机的声音很快就变成了中野的声音。
“我是山鹿,打扰了。”
“啊,真是太巧了!我也刚回到酒店。”
“您还是很忙啊。”
“是啊,最近是有些手忙脚乱的……哦,对了,您与东京的山内小姐联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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