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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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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山宏美望着墙上的挂毯。

藏青和灰色碎片连在一起,形成了一条带子。带子很长,中途曲折扭转、交叉缠绕,并最终与交汇。也就是说,带子形成了一个圈。虽然构图相当复杂,但远远望去,又如一个简单的几何图形。真柴义孝嫌它“就像dna螺旋似的”,但宏美很喜欢这幅作品。绫音在银座开个展的时候,这幅作品就挂在入口处,入场者最先就能看到它。所以对绫音而言,这应该是一幅自信之作。设计者确实是绫音,而实际动手制作的却是宏美。在艺术世界中,作家个展上发布的作品实际出于弟子之手这类事,倒也算不得多稀奇。更何况拼布,如果是大幅作品,得花上好几个月的时间,如不分头动手,光凭一个人是无法完成足够件数去举办个展的。相对而言,绫音还算喜欢亲自动手的,当时个展上的作品有八成出自绫音本人之手。尽管如此,绫音还是决定将这幅由宏美动手制作的作品挂到入口处,这令宏美心怀感激,为老师能够认同自己的技艺而欣喜不已。

当时,她希望自己能够一辈子都跟着绫音做事。

啪的一声响起,绫音把马克杯放到了工作台上,此刻她们两人正面对面坐在拼布教室杏黄小屋里。原本这时应该已经开始授课,几名学员也应正拿着布头剪剪接接了,但此刻屋里只有她们两人。教室已经连续休课很长时间了。

绫音双手环捧着马克杯,说道:“这样啊,既然宏美你已经决定了,那也就没办法了。”

“实在是抱歉,我总是这样自作主张。”宏美低头道歉。

“没必要道歉的,我已经想到今后可能会有些难做了,或许也只能这样了。”

“这一切都怪我,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够了,我已经不想再看到你向我道歉了。”

“啊,是,对不起&8943;&8943;”宏美耷拉着脑袋,眼泪差点夺眶而出,但还是拼命忍住了,她觉得一哭出来只会让绫音更加难过。

这次是宏美主动给绫音打的电话,说是有话要对她说,希望能够见一面。绫音当时没有细问,只让宏美到杏黄小屋来见她。宏美心想,绫音特意约到教室见面,或许早已预料到自己想对她说的是什么事。

绫音沏好红茶后,宏美道明来意,说想辞去教室的工作——自然意味着要辞去绫音助手一职。

“不过,宏美,你不要紧吧?”绫音问道。见宏美抬起头,她又接着解释,“我是指你今后的日子,你的生活费怎么办?工作不怎么好找吧。还是说,你家里能支援你?”

“我还什么都没决定,虽然不想给家里添麻烦,但估计不得不麻烦他们了。不过我多少还是有点积蓄的,就尽可能多撑一段时间吧。”

“这话听了可真让人担心。你这个样子能撑多久啊?”绫音不停地把耳边的头发拢到耳后,这是她心烦意乱时的习惯动作,“不过,或许我有些多管闲事了。”

“谢谢您这么担心我,我都这么对不起您了&8943;&8943;”

“我说,你就别再说这些客气话了。”

绫音严肃的口吻令宏美全身不由得僵硬起来,她再次深深地低下了头。

绫音小声地说道:“抱歉,我刚才的话说得有点重了,不过,宏美你别再以这种态度对我了,虽然今后没有办法再与你共事,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幸福起来,这是我的真心话。”

宏美内心有股冲动,想要说些什么,于是战战兢兢地抬起了头,只见绫音正冲着她微笑,笑容虽然有些寂寥,却并不像是装出来的。宏美轻轻地唤了一声“老师”。

“而且,那个令我们如此痛苦的人也已经不在人世了,不是吗?所以我们就别再回首往事了,好吗?”

听着绫音这番柔声软语,宏美只有点头,但心中觉得这是不可能的。她与真柴义孝之间的恋情、失去他的悲痛、背叛绫音的自责,这种种情感都已深深地铭刻在了她的心里。

“宏美,你跟了我几年了?”绫音朗声向她问道。

“三年多了。”

“是吗,都已经三年了啊。换了是念初中高中的话,都已经毕业了呢。那么,宏美你也当是从我这里毕业了吧!”

宏美并没有点头,她心想,这种云淡风轻的话已经打动不了她。

“宏美,你手上还有这房间的钥匙吧?”

“啊,是的,我这就还给您。”宏美伸手拿起了身旁的包。

“没事,你就拿着吧。”

“可是&8943;&8943;”

“这屋里不是还有许多你的东西吗?要整理行李还得花一些时间吧。如果你还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不必客气,尽管都拿去好了。你大概挺想要那幅挂毯吧?”绫音说着把视线移到了刚才宏美一直看着的那幅挂毯上。

“这&8943;&8943;可以吗?”

“当然可以,它不是你亲手制作的吗?这幅挂毯在个展上也大受好评呢,我就是打算把它送给你,才一直留着没卖。”

宏美也还记得当时的情形——几乎所有作品都被贴上了价签,唯有这幅挂毯享受非卖品待遇。

“收拾行李大概用多久呢?”绫音问道。

“估计今明两天就能收拾完了。”

“这样啊,那等你收拾好了就给我打个电话吧,至于钥匙嘛&8943;&8943;放到门口的邮箱里就好了。可千万别漏拿了什么,我打算等你一收拾完就找人彻底整理一下这间屋子。”

看到宏美不明其意地眨了眨眼,绫音微微笑了笑。“我也不能总在酒店住下去吧,第一不方便,第二不划算。所以我打算在找到新住处之前,先搬到这里来生活。”

“您不打算搬回家去住了吗?”

绫音闻言呼出一口气,垂下肩膀说道:“我也考虑过搬回去,可还是不行。以前那些快乐的回忆,如今全都变得让人心酸了。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个家我一个人住实在太大了。我有时还会想,亏他以前一个人还能住那么多年。”

“您打算把它卖掉吗?”

“不知道是否会有人愿买发生过命案的宅子啊!这事我打算找猪饲先生商量一下,或许他能有些门路。”

宏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怔怔地望着工作台上的马克杯。之前绫音往杯里倒的红茶,估计早已凉了。

“那我就先走了。”绫音拿起已经喝空的马克杯,站起身来说道。

“您就放着吧,我会洗的。”

“是吗?那就麻烦你了。”绫音把杯子放回工作台上,盯着杯子说道,“我记得这杯子好像是你带过来的吧?你说是朋友的婚礼上送的,对吧?”

“是的,当时送了我一对。”

平日这两个杯子都放在工作台上,两人商谈工作时常常会用到。

“既然如此,那你也得把它们带走了。”

宏美小声应了句“好的”。其实她根本就没想过要带走马克杯,但一想到这些东西的存在本身或许会令绫音感到不快,她就更加沮丧了。

绫音挎上挎包,朝玄关走去,宏美跟了上去。她穿上鞋,转身对宏美说道:“感觉真是有点怪呢,辞职离开教室的明明是你,现在要走出房间的人却是我。”

“我会尽快收拾完的,或许今天一天就行了。”

“不必着急,我不是这个意思。”绫音直视着宏美说道,“多多保重!”

“老师您也是。”

绫音点点头,打开了房门。走到门外,她冲宏美微微一笑,关上了门。

宏美当场瘫坐在地,深深地叹了口气。辞去拼布教室的工作令她心酸,没有了收入来源让她感到不安,但她只能这么做。向绫音坦白了自己和义孝的关系后还希望能像以前那样过下去,这一想法本身就很愚蠢。虽然绫音没有开口提解雇的事,但宏美不认为这就代表着绫音原谅了她。

而且&8943;&8943;宏美把手贴到腹部。

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宏美一直担心绫音会问自己作何打算,因为连她自己都还没有下定决心。

绫音之所以没有问孩子的事,大概是认定了宏美会去堕胎,她肯定没有想过宏美或许也有把孩子生下来的想法。

然而宏美还在犹豫,不,如果再往她内心深处探究,就会发现她的心底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把孩子生下来。她自己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但就算把孩子生下来,今后等待这孩子的又会是怎样的人生呢?她已下定决心不把孩子寄养到老家,虽然父母仍健在,但他们的生活也并不宽裕,而且老两口都是安分守己的普通人,如果知道女儿不但做了第三者,还做了未婚妈妈,必定会方寸大乱、不知所措。

看来只能打掉了!每次想到这个问题,宏美都会得出同样的结论。为了逃避这个结论,她搜肠刮肚地想找出解决办法。自从义孝死后,她就一直处于这种迷茫中。

就在她轻轻摇头之时,手机响了起来。她缓缓站起身,走回工作台边,从放在椅子上的包里掏出了手机。来电显示的号码她有印象,她也想过不去接,但还是按下了通话键,因为对方是个即便不予理会也不会就此放弃的人。

她应了声“喂”,声音显得有些低沉,尽管她并非有意如此。

“喂,我是警视厅的内海。现在方便和您谈谈吗?”

“请讲。”

“实在是抱歉,又有几个问题想问您,可以约个地方见面谈吗?”

“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不好意思。”

宏美重重地叹了口气,就算对方听到也无所谓了。“那这样吧,你们过来找我吧,现在我在拼布教室。”

“是代官山吧?请问真柴太太是否也在那边呢?”

“不在,她今天应该不会来了,现在这里就我一个人。”

“我知道了,这就出发去拜访您。”说完,那边挂断了电话。

宏美心想,看来就算辞掉拼布教室的工作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在案件侦破之前,警方恐怕是不会放过她的。本想悄悄地把孩子生下来,到底还是不行。

她啜了口马克杯里剩下的红茶,不出所料,茶早已变温了。

宏美的脑海中浮现出在这里工作三年间的点点滴滴。没想到原本不过是弄着玩玩的拼布,短短的三个月里技术竟突飞猛进,令她自己也惊讶不已。当绫音问她是否愿意留下来当助手时,她立刻就答应了,她早已厌倦被劳务派遣公司从这里派到那里,机械地做着毫无意义之事的日子了。

宏美扭头看了看房间角落里的电脑,在她和绫音共同设计作品的日子里,电脑里的绘画软件曾帮过她们大忙。有时光是为了配色都会花上一整夜的时间,但她从未感到过辛苦。设计方案一旦敲定,两人就会一起出门采购布料。经多次讨论才定下的配色方案,也可能会因为两人在店里同时看中某块布料的颜色而当场改变设计方案。每当遇上这种时候,两人便会相视苦笑。

这样的生活多么充实!为何如今却走到了这一步?

宏美轻轻摇了摇头,个中缘由她再清楚不过。她认为所有的错都在自己,因为她抢走了别的女人的丈夫,而且这个女人还是自己的恩人。

宏美还清楚地记得她和真柴义孝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当时她正在这间教室里准备授课,绫音打电话来说有个男人要来找自己,让宏美先接待一下,当时绫音并没有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告诉宏美。

不久,那个男人就来了。宏美请他进屋,沏了杯日本茶招待他。那人一边饶有兴致地环视屋内,一边问这问那。他身上既有成熟男士才有的沉稳,又保留着无法压抑好奇心的少年性情。稍稍交谈几句后,宏美便感觉这个人有着超越常人的睿智头脑。

随后绫音出现了,为他们两人作了介绍。听绫音说她和那个男人是在派对上认识的,宏美感到很意外,很难想象绫音竟然会出席那种场合。

回首往事,宏美发觉自己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对义孝抱有好感了,她依旧清楚地记得听到绫音说他们是恋人时,自己心中萌生的近乎嫉妒的感觉。

如果当初他们两人并非那样相遇,义孝从一开始就和绫音一同现身的话,或许自己的想法就会有所不同,但正因为不知道对方的身份,稀里糊涂地共处了一段时间,才令她心中萌发了特殊的感情。

心中一旦产生爱慕,不管这感觉多么淡薄也绝不会轻易消失。绫音和义孝结婚后,宏美开始出入真柴家,越发感觉义孝近在咫尺,自然,有时也会有和义孝独处的机会。

不过宏美从来没有想过向义孝表白,因为她觉得那样只会给义孝徒增烦恼,更何况她也没有奢望过要和他发生什么特殊的关系,只要他能像对待亲人般对待自己就足够了。

尽管宏美刻意隐藏,义孝还是察觉到了她的思慕之情,对她的态度渐渐发生了变化,看妹妹般的温柔目光里开始掺杂进某种微妙的色彩。宏美察觉到这一点后春心萌动也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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