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石之匙(1/2)
“蝴蝶在翩翩起舞……”
少女如此细语。可是发不出声音。蓝黄相间的领带噬入少女细小的脖子,喉咙被勒住。那张遮盖住少女的脸背着逆光,形成暗影。影子的脸痛苦地扭曲着,流泪的关系吧,看起来只有眼睛发亮。少女不明白,变成影子的脸为何哭泣,为何浮现恐惧的表情。从嘴里吐出的喘息般强烈气息吹在少女的颊上。刚才那片嘴,还在她的耳边轻唤:“不要怕。很愉快的……不必担忧。”
少女的确一点儿也不怕。领带卷住自己时也许很痛,有点担忧,然而疼痛只是最初一刹那的事,接着逐渐变成温暧的手臂环抱在脖子上的感觉。爸爸和妈妈感情还好时,曾经合力把自己抱起来。现在就如爸妈的手臂温柔地环抱自己一般……身体快要溶进愉悦的黑暗中。突如其来地,一只蝴蝶在黑暗中飞舞。
“蝴蝶在翩翩起舞……”
少女不明白,为何自己发不出声音,她想再一次对影子的脸说——为什么哭?这么美丽的蝴蝶在飞舞哪。
少女还未见过蝴蝶在空中飞舞。她所认识的蝴蝶,只是当宝物收藏的化石之蝶。很久很久以前死掉变成石头的蝴蝶。少女毎天把那宝物悄悄放在枕下睡。死掉的蝴蝶,在梦里生命复苏,张开双翼自由地飞翔。可是,梦里的蝴蝶有没有飞翔?早上醒来时,少女经常把梦忘掉。
那只蝴蝶终于飞了。
二千年、二万年……数算不完的冗长岁月,那条关闭在灰色石头里的生命,现在终于苏醒过来。
蝴蝶无声无息地继续优美的飞舞。它正缓慢地拍着翅膀的当儿,一道光粉撒下来,落入黑暗里。
黑暗愈来愈浓,光的翅膀更加鲜明地飘浮。少女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轻盈。
曾几何时,自己的身体也长出光的翅膀,在黑暗的空中飞舞。就像蝴蝶一样,自从去年四月遇到交通意外,身体变成化石以后,不知怎地自由地飞舞起来了。
为什么哭?我的身体舒畅得很,在空中飞翔哪!
自己也变成一只蝴蝶儿,随着化石之蝶愉快地飞来飞去时,少女对着流泪的影子发出没有声音的细语。
发出叫声的是影子。从少女的嘴唇吐出细如游丝的声音。
“蝴蝶——”确实听到了。
影子不由松开领带,用手压住自己的叫声,霎时间忘了逃跑,也忘了确定少女的生死,仅能呆呆地瞪着少女那张做着幸福的美梦的小脸。
新宿区藤代庄公寓的管理员室传来敲门声,乃是晚上八点十分的事。管理员藤代沙和办完事回来,提醒读高中的独生子昌也,电视的声量太大了。昌也咕咕哝哝地扭低声量的同时,门上传来细小的敲门声。
藤代沙和的丈夫在两年前因癌病逝。丈夫把乡下的农地卖掉,用那笔钱盖了这幢公寓,竣工时他病倒,半年后撒手尘寰。死时还不到五十岁。
有一个时期沙和觉得这幢公寓吞吃了丈夫的生命,十分憎恨这幢建在平房之间的三层楼建筑物。毎一层有四个单位,总共十一个单位,赚来的租金一方面偿还欠银行的贷款,一方面提供足够两母子生活的费用。恨是没道理的,后来看成是丈夫的遗物十分珍惜。乡下长大的沙和为人随和,公寓的住客不叫她“管理员”,称她“阿婶”,人人喜欢亲近。
沙和时常忙碌地移动她那胖墩墩的身体,不仅自己的房子,连公寓的毎个角落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加上天性喜欢照顾别人,有时替新婚夫妇看看孩子,不时多做一点菜拿去单身汉的房间。
特别是隔壁一号室的父女,她从三个月前俨然如管家一般照顾该父女。
住在隔壁的是三十七岁的公司职员白井准太郞,还有十岁的独生女千鹤,因半身不遂而过轮椅生活。原因是去年春天的交通意外,折断了腰椎骨。为了转入附近为残废儿童设置的小学,去年秋天从世田谷区搬到沙和的公寓。刚搬来时,白井准太郞和妻子次子十分庇护坐轮椅的女儿,看起来感情和睦。可是当白井的妻子外出时,沙和开始照顾坐轮椅的千鹤之后,逐渐知悉白井夫妇的内情。千鹤之所以变成残废者,是因母亲开车时不注意而肇祸的。当时车门没关好,坐在前座的千鹤往门边一靠,直抛出路面,被后面冲上来的汽车辗个正着。白井不肯原谅妻子的粗心大意,千鹤出院后,搬进这幢公寓时,他们夫妇的关系实已完全冷却下来。白井憎恨妻子,另外找女人,形成直接原因,终于他们在今年秋天离了婚。次子把千鹤留在丈夫身边,独自搬出公寓。
其后三个月,取代母亲职务照料千鹤的就是沙和。沙和本来就喜欢孩子,千鹤也愿意接近她。自己的儿子昌也进高中后,开始讨厌母亲的啰唆,刚好沙和闲得无聊,觉得嘴巴和手脚都寂寞的时期。她只接受普通管家三分之一的酬谢,正式接过照料千鹤的担子。
毎早先把千鹤送到半公里外的小学,放学时间去接她回家,其后等她父亲回来以前,帮忙准备晚饭等等。
白井在银座的贸易公司做事,每晚回家总在八点以后。今天到了六点钟时,千鹤说:
“婶婶,我想在爸爸回来以前睡一会。今天是我的生日哩。爸爸会买蛋糕替我庆祝。今晚我会睡得迟,我答应爸爸从六点到八点之间好好睡觉。”
今天从六点半到八点之间,沙和必须出席街市居民会。昨晚吿诉了白井,大槪是白井吩咐女儿那样说的吧!
沙和把千鹤从轮椅抱下来,放到床上躺着,然后出席居民会去了。回来不久就听到那敲门声。
想必是千鹤小妹妹的父亲回来了。沙和想着,提起摆在桌上的新钥匙,打开房门。今天傍晚五点左右,锁店的人来替一号室的门换过新锁。新钥匙由沙和保管。
开门后,沙和“啊”一声叫起来。站在门背后的不是千鹤的父亲,而是母亲。
“请问……我的钥匙怎么打不开隔壁的门……”
“今天傍晚换过新锁了。”
“坏了吗?”
“不。”沙和吞吐一下,狠心说道:“其实,太太你偷偷跑来看千鹤的事,被你先生发现了。不是我说的,好像是千鹤说出去……”
“几时?”次子问。
“两三天前。今早你先生突然吿诉我,傍晚有人来换锁,叫我保管新钥匙……并不是坏了。”
“为了不要给我进去屋里吧!”
次子垂下眼帘自言自语地说。深色眼影膏涂到睫毛上。近三个月来,白井不在家时,她来找过千鹤五六次。听说在赤阪的酒廊舞厅上班,每来一次服装更华丽,化妆愈来愈浓。白晰的脸裹在黑底绣金边的围巾里,双唇紧咬一下,然后把视线移到沙和握着的钥匙上。
“请把钥匙借我一下。”
“可是,你先生快回来了……况且千鹤还在睡觉。”
“一分钟就够。我只想看看她的脸……今晚多半是我最后一次来看千鹤了。我准备再嫁人……对不起,一分钟而已。”
沙和叹一口气。对方讲到这个地步,如果拒绝的话未免太不近人情。次子从沙和的手接过新钥匙走向隔壁时,沙和站在门边,只是伸头出去偷看。次子的手把钥匙插进锁洞里。沙和听到开了锁的声音。可是次子并没有推门进去,她的侧脸埋进从围巾露出来的红褐色发堆里,怔怔地发呆。
“太太——”沙和走过去喊她。次子抬起脸来。眼泪流到颊腮上。
“还是不见的好……见了反而难过。”
次子把门重新锁上,把那钥匙和一个纸包递给沙和。
“就说这是婶婶送给她的礼物,不是我……今天是那孩子的生日。她想要一件附有蝴蝶的毛衣。”
次子将包裹塞给沙和,逃也似的冲出大门。目送她的背影离去之后,沙和用次子还给她的钥匙开了门,进到屋里。这个单位的结构跟管理员室相同,一进门就是厨房兼饭厅,里边有三间房,千鹤睡在最靠近入口的二十平方米大的洋式房间里。
起初沙和没有察觉什么异样。千鹤躺在窗边的床上,半边脸埋在棉被里,看起来好像还在安眠。正当沙和想把她母亲的礼物放在枕边时,这才发现从棉被探出来的领带。沙和心觉奇怪,掀起棉被的同时,不由大叫一声。千鹤那细小的脖子上,蓝黄相间的领带像蛇一般缠着。她不禁捉住千鹤的两肩,拚命摇晃,但她的小身体软绵绵的毫无反应。沙和觉得血液往头逆流,也不记得怎样才按到枕头旁边的钮。枕边的钮直通营理员室,一按的话沙和的房间就会响铃。听到铃声的昌也冲了进来。懂柔道的昌也虽只十六岁,身体却很健硕高大。沙和最近时常埋怨儿子空有发达的四肢,这时却觉得十分需要他。
被昌也用他那比自己大一倍的身体环抱时,沙和失去了知觉。
当晚,沙和辗转不能成眠。
千鹤没有死,仅仅晕过去而已。沙和失去知觉时,昌也在她的横膈膜加力,使她恢复意识。据说玩柔道时颈项被勒得太紧,也会发生类似的意外。沙和被昌也劈劈拍拍地拍她的脸,终于回到现状。马上把领带从千鹤的脖子上取下来,问:“怎么了?千鹤,发生什么事?”可是千鹤只是拚命咳嗽,然后不停地猛烈摇头。
沙和向她伸手,千鹤用力摔开,嘶哑地喊:“出去。不要管我。”但是怎能不管她?脖子上留下一条红肿的领带印,像一条项链。有人趁千鹤睡着时进到屋里,用领带勒住她的脖子,想谋杀她啊。“谁?到底是谁做出这种事来?”可是无论怎么问,千鹤只是摇头。
正当不知所措时,白井回来了。听沙和讲出事情后,他惊慌地抱紧千鹤,发出相同的质问。然而千鹤只是伏在父亲的臂弯里啜泣,什么也不回答,仅仅摇动她的长发。“请让我们单独留下。”白井说。沙和与昌也遵从他的意见,离开一号室。
三十分钟,白井来了。千鹤终于平静下来,吃着父亲买回来的生日蛋糕。除了喉咙有点痛以外,身体并无异常。可是问什么都不答,所以跑来问沙和。可是沙和也摸不着头脑,不晓得发生什么事。
六点钟,沙和离开公寓,到八点十五分再去开门的二小时十五分钟期间,应该不可能有任何人进去一号室。
今天下午两点半,到学校接千鹤回来,直到五点以前,沙和跟平时一样陪千鹤。五点钟,白井用电话预约的锁店派了一名年轻人来,开始着手替换门上的新旋钮锁。那年轻人好像从乡下来的,木讷寡言,沙和顺口请他留意一下千鹤,然后去买东西。三十分钟后回来,刚好年轻人换好门锁,千鹤用新钥匙插进锁钮洞里把玩。沙和先付了费用,当年轻人回去以后,开始像平日一样准备晚餐。六点钟准备妥当时,千鹤就提出在父亲回来以前想睡一会的要求。沙和从千鹤口中第一次听到今天是她生日的消息。
“哦,你的生日呀。早知道多做两道好菜替你庆祝啦。”
“没关系。爸爸会买蛋糕给我。”
这样对话之后,沙和替千鹤换好睡衣抱她上床。等她睡着才出房门,那时沙和肯定自己从门内侧押了门钮才出去。新锁钮也跟公寓所有单位使用的自动按钮式一样,只要从内侧将旋钮上的钮按上关好门,就会自动上锁。那是许多酒店使用的旋钮锁。
沙和出到门外时旋转一下门钮,肯定上了锁才离开,不会有错。
锁店的人留下两支新钥匙,其中一支摆在千鹤房间的衣柜上面,另外一支自己带回屋里,摆在厨房的桌面上。然后替昌也准备好晚饭,六点半左右到附近的咖啡室出席居民会,回到家里乃是八点多一点。然后——
追述到这里,沙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把话中断。
“什么事?”
白井问,沙和慌忙摇头敷衍过去,然后看到白井手上拿的纸包裹。那是刚才白井的前妻叫她送给千鹤的礼物。
“这是什么?”
白井察觉沙和的视线而问。沙和踌躇片刻,这才坦白说出次子来访的事。
“可是不是你太太做的。你太太没有进去屋里。我在旁边一直留意她。”
白井皱起细细的眉头,想了一下。
“今天的事不必想得太严重。我想没什么。”
白井鞠躬致意离开。听到走廊上的脚步声消失后,沙和不由大喊一声:“昌也。”
在起居室看电视的昌也回头,躲开母亲的视线,说:“今天比赛很累,我要睡了。”
正想站起来回自己的房间时,沙和拉住他的手臂,叫他坐在厨房的椅子上。
“并不是没有人进不去隔壁的屋内。我去参加居民会时,新钥匙一直摆在这儿。”沙和敲敲桌面,“刚刚才想起来,我回来时,钥匙的位置移动了些。”
“妈在怀疑我?我倒怀疑是妈……你也可以在离开之前做得到,不是吗?”
“为了什么?我为何要把千鹤……”
沙和气得满脸涨红,嘴唇打哆嗦。
“看你的脸,你的声音。可不是中年丧夫的女人欲求不满的样板?爸去世后,你用菜刀的声音嘈耳得很。看到你动怒似的切卷心菜的模样,时常令我背脊发凉。这种女人经常出现在社会新闻版哪。”
“欲求不满的人是谁?我知道你的抽屉里藏了许多不堪入目的女人照片哟。”
“侵犯别人隐私权的人更加不堪入目!这种偷窥心理跟犯罪有关!”
“昌也!”沙和怒喊,声音和唾液一块儿吞回去。确实,自从丈夫谢世以后,做什么事都很容易动怒。
“你不信任我?”
“彼此彼此。”昌也扮个怪相,“钥匙的位置是在六点半左右移动的吧。你出去不久,千鹤的父亲一度回来过。”
“噫?白井先生在那个时候回来过?”
昌也点点头。当时白井来到管理员室,表示今天罕有地提早收工,从昌也手里接过钥匙,“喔,糟糕,忘了买蛋糕给千鹤。”然后又把钥匙还给昌也保管,走了出去。
“后来他回来已经八点多。买蛋糕要花那么长时间吗?”
“不,他说想起还有别的事,一起办完才回来。他说可能要花一两小时,叫我代为保管钥匙……”
“那么,白井先生也绝对进不去了。”
昌也正经地思考一下,说:
“会不会是千鹤自己做的?”
“她为什么那样做?”
“自己的父母搞成那样,又没什么朋友……这种孩子很容易受父母的情绪影响,说不定会做出胡闹的事来。”
“领带呢?我出去时,千鹤的四周没有的。千鹤的身体瘫痪,要她自己爬下来,走去衣柜拿领带是不可能的。”
“若是早有计划的话,应该可能瞒着你,先把领带藏在枕头底下。那是她父亲的领带?”
“是的。我见过他绑过两三次。”沙和说。
“我想是这样的。如果真是有人杀她的话。也许凶手以为千鹤死了,逃之夭夭,不然就是中途改变主意……可是窗子从内侧全关上了,出入口只有大门,除非是能够用一支铁线开锁的专家,不然就是可以使用钥匙的我,或是最后离开房间的你做的。但是尽管我和你都有欲求不满,大概不至于毫无理由的袭击一名无辜少女吧!从动机的点来看,千鹤的父亲或分手的母亲更加可疑。因为千鹤残废了,家庭好像有许多纠纷。可是他们两个都进不去呀。看来凶手多半是千鹤本人了,对不对?”
沙和想,昌也说的也有道理。
千鹤不时讲出一些荒谬的事,吓坏沙和。比方冰箱里有炸弹啦,电视红星打电话给她啦等等,撒的全是弥天大谎。还有,“三号室的阿姨对我爸爸有意思。”“婶婶没有男人,可以活下去吗?”诸如此类的充大人话,有时刺入沙和的心。最近的孩子都早熟,尤其像千鹤这样生活在轮椅小世界的女孩,胡思乱想也是理所当然的。然而说出这些话的千鹤突然集中眼光注视沙和,似乎想探悉她的反应。沙和觉得那种成人的眼神使她恐惧。
这样的千鹤,为了吸引父亲和旁人注意,演出被人袭击的戏,并非完全不可能。
沙和在十一点多钻进棉被时,想着今天的事,心里还被乍见缠在千鹤脖子上的领带时受到的冲击影响,一直无法成眠。
隆冬的寒夜里,浮现好几张脸。流着黑眼液泪珠儿的千鹤母亲那张端正的脸;眉毛嘴唇鼻梁都细,看起来冷酷的白井的脸;一边玩赏长发,一边透过眼睛深处观察成年人心绪的千鹤的脸,还有进入髙中后突然变得木无表情,从孩子长成一个男人的昌也的脸。
那几张脸在回旋转动,却无法使沙和入睡。睡得不深,她做了一个怪梦。
在一个无人的小学校园之类的地方,掉了一块形状奇异的石头。捡起一看,原来是化石。啊,千鹤十分珍爱的蝴蝶化石——染在化石上的不是蝴蝶,是人的嘴唇。
涂上口红的女人的红唇。
沙和恐惧的想离开,可是化石贴到她手上,不管怎么拂也拂不去。
所有事物关闭在灰色世界的梦里,只有那道嘴唇染上鲜艳的红色彩。
当晚,一号室的白井偶然做了相似的梦。白井独自在浩瀚的海里乘船。波涛间浮现一块石头似的东西,捞起一看,那是化石。化石上只有蝴蝶的单边翅膀有生命。不,不是蝴蝶翅膀。仔细再看,乃是钥匙的形体。银色的边缘被切成锯齿状,所以看起来像蝴蝶的翅膀。
那支钥匙的化石愈看愈大,重得使船开始下沉。白井的身体被淹到脖子部位。脖子逐渐辛苦。不能呼吸了。曾几何时,绕着脖子的不是波浪,而是领带。不是我,开门的不是我。想杀千鹤的不是我……
弄醒他的是自己的叫声,还是电话铃声?
他用汗水湿透的手拿起话筒,望望挂钟。淸晨五点十五分。话筒的另一端保持沉默。
“次子吗?”他的声音有点战栗,“什么事?这个时间——”
“千鹤怎样了?”
“现在安静地睡着了,没什么异常。”
“我——我有话对你说……”
“我也有话吿诉你。今天下午五点,你到车站前的皇冠咖啡室来吧。”
白井放下话筒,打开千鹤的房门。厨房的灯照进来,映在安心睡眠中的千鹤脸上。
冬日的黎明十分寒冷。白井却忘掉寒冷,像石头一般伫立不动,俯视那张安详的睡脸。
早上醒来时,沙和依然被梦中的红唇弄得神经紧绷。做那样的梦,是否真如昌也说的欲求不满?她一边想,一边比往日更细心洗脸,然后准备早饭。
昌也在上课时间前起床,一边扒饭一边说:“还有一个嫌疑犯。”“不是来了个换锁钮的男人吗?他若带着另外一支新钥匙也不足为奇。”
他像说急口令似的说完后,冲出门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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