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大厅 · 3(2/2)
“saturnalitias itti ee nuces!(56)”
(56)拉丁文,今晚把烂苹果扔到你脸上!
“打倒六位神学家和他们的白道袍!”
“那些是神学家吗?我还以为是六只大白鹅(57),圣日内维埃芙(58)拿去给鲁尼采邑的哩。”
(57)鹅,意为“笨蛋”。
(58)圣日内维埃芙:相传为巴黎的保护女神。
“打倒医生!”
“打倒主德论文和解疑论文!(59)”
(59)神学论文的两种,前者论述基督教的七德,后者论述经文中的疑难。
“招!给你一下子我的帽子!圣日内维埃芙的学监!你剥夺了我的权利。一点也不假!我在诺曼底学区的位置,他抢去送给了小阿斯坎尼奥·法耳撒帕达,他却是布吉省的,因为他是意大利人。”
“真不公道,”学生们都说,“打倒圣日内维埃芙学监!”
“嚯——赫!若善·德·拉德奥先生!嚯——赫!路易·达于伊!嚯——赫!朗贝·奥克特芒!”
“让魔鬼把日耳曼学区检事掐死!”
“还有圣小教堂的教诲师(60)和他们的灰毛搭肩(curisis)!”
“seu de pellit grisis fourratis!(61)”
(60)即小教堂的主事神父。
(61)拉丁文,或者,那些身穿灰皮毛袈裟的!
“嚯——拉——赫!文学士们!这么多美丽的黑斗篷!这么多美丽的红斗篷!”
“真是董事长的美丽的尾巴(62)!”
(62)“尾巴”就是“随从”的意思,这里一语双关。
“好像是威尼斯公爵赶去同大海结婚!”
“你瞧,约翰!圣日内维埃芙主教堂的神父们!”
“神父们见鬼去吧!”
“克洛德·肖阿神父!克洛德·肖阿博士!您这是去找玛丽·吉法尔德吧?”
“她在格拉提尼街。”
“她在给浪荡王铺床。”
“她卖了四德尼埃(63)(atuor denarios)。”
“aut unu bobu.(64)”
(63)德尼埃,古时法国辅币,约等于0.083苏。
(64)拉丁文,来了一大堆蜜蜂。
“您要不要她当您的面卖呀?”
“同学们!瞧西蒙·桑甘先生,皮卡迪的选董,他把老婆带着坐在骡子后面呐!”
“post eite sedet atra cura.(65)”
(65)拉丁文,骑马的人身后坐着黑色的忧虑。
“别害怕,西蒙老倌!”
“早上好,选董先生!”
“晚上好,选董夫人!”
“看见这些,他们多高兴呀!”磨坊的约翰叹道,——他始终高踞在斗拱的叶饰上。
这当儿,大学城的宣过誓的书商安德里·缪斯尼埃欠身,贴着王室皮货商吉勒·勒科钮的耳朵说:
“我告诉您,先生,世界的末日到了。学生这样胡闹真是从未见过。都是本世纪的那些可恶的新发明把什么都糟践了。什么火炮呀,蛇形炮呀,臼炮呀,特别是印刷术——德国来的又一瘟疫(66)!手稿、书籍再也没有了!印刷术把制书业这一行给毁了!是世界末日到了哇!”
(66)指德国人谷腾堡(1399—1468),据说于1436年发明活字印刷术。大概是从阿拉伯人得知中国的这一发明的。
皮货商说:“从天鹅绒衣料越来越时兴中我也完全看得出来!”
恰好这时中午十二点敲响了。
“哈!……”全体观众异口同声叫了起来。
学生们也不说话了。接着是一阵大骚动,脚直扑腾,脑袋直晃动,咳嗽声、擤鼻涕声如同爆炸一般:人人设法安顿,个个抢占位置,踮起脚尖,分别聚集成堆。随后,一片寂静,大家都伸长脖子,人人都张着嘴巴,所有的视线都转向大理石桌子。什么都没有出现。典吏的四名什长一直站在那里,僵直着身体,一动也不动,恰似四尊彩绘塑像。众人的视线又转向弗兰德尔使臣专用看台。门依然紧闭,看台上依然没有人。这么一大群人从早上起就等着三样东西:中午,弗兰德尔御使团和圣迹剧。准时来到的只有中午。
这可也太过分了吧?
等了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五分钟,一刻钟:还是什么也没有。那座看台上仍然人影儿也不见,舞台上也是毫无动静。这时,焦躁已经变成了愤怒。激愤的言词遍及全场,当然还只是低声嘀咕:“圣迹剧,圣迹剧!”脑子渐渐发热,一场暴风雨正在人群上空飘荡,虽然还只是轻轻咆哮。磨坊的约翰第一个点燃了火花。
“圣迹剧!让弗兰德尔人见鬼去吧!”他憋足了劲,大声吼叫,蛇似的绕着柱子扭曲着。
观众一致鼓掌。他们也喊叫:
“圣迹剧!让弗兰德尔见他妈的鬼去吧!”
“马上给我们开演圣迹剧,”磨坊的约翰又吼道,“否则,我主张把司法宫典吏吊死,就算是喜剧、寓意剧!”
“说得好!”民众大叫:“先吊死他的几个什长吧!”
众人鼓噪起来。那四个家伙脸色苍白,可怜巴巴地面面相觑。人群向他们拥去,他们已经看见脆弱的木栅栏在挤压之下扭歪了,快冲破了。
情况万分危急。
“套起来,套起来(67)!”到处都有人在喊。
(67)绞刑前,先把犯人的头用口袋套起来,再吊。
恰在这时,上面描述过的那间更衣室的帷幕掀开了,有个人钻了出来。群众一看见他,就突然站住,好像中了魔法一般,愤怒变成了好奇。
“肃静!肃静!”
那人心惊胆战,浑身上下直哆嗦,毕恭毕敬往前走,越往前走,鞠躬就越近乎屈膝下跪,就这样走到了大理石桌子的边沿。
这当儿倒也逐渐恢复了平静。只听见轻微的骚动声,——一大群人安静下来常常会有的那种轻微骚动声。
那个人说:“市民先生们,市民女士们,我们万分荣幸地要在红衣主教大人面前吟诵、献演一出极为出色的寓意剧,名字叫做《圣处女马利亚的卓越裁决》。在下扮演朱庇特(68)。大人此刻正在陪伴奥地利大公所遣十分可敬的御使团,而该团眼下正在博岱门听取大学董事长先生的演说。万分显贵的红衣主教大人法驾一到,我们就开演。”
(68)朱庇特,罗马神话中最高的神,即希腊神话中的宙斯。
确实,不用其他,朱庇特这样三言两语,就保全了司法宫典吏的四名倒霉什长的性命。纵然我们十分荣幸,炮制了这么一个真实的故事,从而应在圣母——批判之神面前承担责任,人们在这种场合引用这一传统箴言:“nec de tersit”(69)的话,可不是针对我们的。况且,朱庇特老爷的服装极为华丽,起了不小的作用,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使他们安静下来了。朱庇特身穿锁子铠,上罩镀金大钮扣的黑丝绒外套,头戴镀金的银钮扣的尖顶头盔,要不是脸上的胭脂和颏下的大胡子各自遮去他面部的一半,要不是他手执金光灿烂的硬纸板做的一个圆筒,金属饰片挂满,金丝银条横七竖八(有经验的人一看就明白:这么个圆筒代表霹雳(70)),要不是两只光脚登着古希腊式的皮襻鞋,那么,他装束之威严真可以赛过贝里公爵近卫军中的布列塔尼弓箭手。
(69)拉丁文,请神不要来干涉。“这种场合”正是朱庇特上场(tersero),恰恰是这位大神三言两语的“干涉”,保全了四条性命。这个拉丁箴言用于双关意义上。也因此,下一句又说到朱庇特。
(70)大神朱庇特又是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