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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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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模型里欠缺的视角。汇报时虽然强调了面向家庭的用心之处,但着力点都放在了建筑物本身,在公园这个“多余”部分的细节上,却没有体现出更多的“家庭感”。

良多看着模型,脑海里描画出和庆多在公园玩耍的情形。要是没有组建家庭,可能这个视角就被忽略了。他试着在脑海中搜寻更多和庆多在公园玩耍的记忆,却发现那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了……

一个活力十足的声音将良多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各位,头儿请客叫晚餐了,要点什么,比萨还是小锅什锦饭?”

伴随着这声音出现在眼前的是松下波留奈。她修长的身躯裹着紧身的灰色西装,大眼高鼻,五官精致,虽然已经是三十六岁的年纪,外表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的模样。

她手里拿着外卖的菜单。

头儿指的是良多。当然也可以称呼职位,但“头儿”这称谓已经深入人心。

“晚餐吃什么比萨嘛。”

良多虽然表达了不满,但年轻人似乎已经决定了比萨,一个个当即嘟囔着“多谢款待”,从波留奈手里拿过比萨店的菜单选了起来。

团队副手波留奈看着良多,这是不同以往的深深凝视。良多退缩了,移开了视线。波留奈发出轻笑,仿佛在嘲讽“服务家庭”归来的居家好爸爸的“置工作于不顾”。

“十分之一的通过率,真的很难呢。”

绿一边在最新款的一体式厨房的深水槽里清洗着土豆,一边用肩膀把手机夹在耳边,与独居在前桥的母亲通电话。说话的声调略微带着些故乡群马的口音,只有同乡人才分辨得出来,根本算不得是方言。

“我最开始想的是公立也行。但良多说,与其事后辛苦,倒不如现在努力一把还轻松些……嗯,我现在也觉得幸好加了把劲。但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呢。呀!”

房间里突然响起了家中固定电话的来电铃声。

与厨房连成一体的客厅地板上放着一个坐垫,一直坐在坐垫上玩游戏的庆多站起来,朝放在厨房柜台的分机走去。

“是爸爸。”

绿点点头。良多很少直接打家里的固定电话。绿心中略有些不安,是不是有什么事呢?她跟母亲说了句“我再给你打电话”就挂断了。

“喂?”

没等绿去接,庆多已先拿起了面向客厅摆放的柜台上的分机话筒。

“是爸爸?”

绿询问了一句,庆多却默不作声。如果是良多以外的人打来的电话,庆多就会一言不发。绿擦干湿漉漉的手,拿过电话听筒。

“您好。”

一个从没听过的男性声音以格外殷勤的语调开始自我介绍。不是推销产品的。绿有些不安,换了只手,把听筒紧贴着耳朵。

从总公司的地下停车场出发,若是走首都高速公路,周末只需要三十分钟左右就能到家。而且良多对于规避拥堵的走法早就烂熟于心,即便是工作日,通勤时间也就一个小时。所以就住在市内而言,这样的区间算得上是轻松惬意的。

良多驱车爬上自家公寓前的斜坡。从坡下朝坡上看,一座地上三十层的公寓大楼高高耸立。在这本就是几乎没有高层大楼的地段,更是格外显眼。

公寓的停车场在地下,停车场内排列的尽是些国内外的高档车。良多把车停在一个角落,用专用的钥匙打开了电梯入口的门。

间接照明把电梯间照得柔和明亮,通向电梯间的通道上铺着黑色大理石,皮鞋敲击在大理石上发出“咚咚”的脚步声,令人身心愉悦。

良多钻进电梯,按下了二十六层的按钮。

从房内打开客厅门锁,是庆多小帮手的工作之一,只是参与这一工作的机会很少。大部分时候良多回到家时,庆多已经睡了。

“爸爸回来啦。”庆多接过良多手里的外套,朝客厅跑去。

庆多已经泡完澡,换上了睡袍,戴着绿亲手织的毛线腹带。他睡到半夜总要蹬好几回被子,保暖的腹带便是必不可少的存在。

庆多把外套放在餐桌旁的椅子靠背上后,便迅速占据电视机前的领地,继续他的保龄球游戏。他本就圆溜溜的大眼睛越发睁得大大的,整个心思都在游戏里了。

出来迎接的绿把良多的皮包放在餐桌旁的椅子上。

“我还以为要更晚些呢。”

周六本来是休息日,但良多基本不休息,深夜回家也已是家常便饭。而他这个人,并不会因为这些就疲惫不堪。

一边脱西装,一边走进客厅的良多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庆多。

“哦?钢琴已经练完了吗?”

“我想着,考试也结束了,今天是不是就算了……”

绿的话像是在辩解。

“连你都这样要怎么办?这种事一旦休息一天……”

妻子抢过丈夫责备的话头。

“要补回来的话,‘就要多花三天’,是吧。”

虽说是戏谑的语气,但绿满脸堆笑地这么一说,良多也被逗笑了。

“来,练钢琴吧,庆多。”

“嗯。”

庆多马上关掉游戏的电源,收拾到固定的位置。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绿催促着庆多坐在钢琴前。虽说时间还早,但很多人对休息日晚上的噪声格外敏感。虽然家里已经完善了隔音设施,但绿还是把钢琴的音量调低了。庆多开始了弹奏,曲目是《郁金香》。他的指法还有些生涩。

“是吃完饭回来的吧。泡澡的热水烧好了。”

“就吃了一块比萨。”

良多一边解开领带,一边叹着气说。那会儿完全没有吃晚餐的胃口,也就没动手,结果年轻小伙子们就如风卷残云般瞬间把良多的那份也吃了个干净。

“啊?那你跟我联系一下也好呀,哪怕是发条短信。”

绿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冰箱,开始准备晚餐。

“没有米饭了。最快的就是乌冬面,是三村先生从香川寄过来的。”

“啊,那就吃乌冬面吧。拜托煮生一点啊,硬一点。”

“不会再失败啦……”

面刚寄过来的时候,绿急于试着下锅,结果弄错了烹煮时间,煮出来的乌冬面完全没了嚼劲。

“啊,这次肯定不会出错的,不过,不放鸡蛋哦。”

釜扬乌冬面浇上生鸡蛋和酱油,这是良多的心头好。

“啊?放吧。”

“不行,胆固醇太高了。”

“就一个不至于吧,对吧?”

良多向庆多要支持票。

庆多停下弹钢琴的手,面朝良多,两臂交叉摆出一个大“x”。

“不行!”

良多顿时全身泄气了般扑倒在桌上,就像被手枪击中的大反派一般。

庆多高兴得哈哈大笑,又很快投入到钢琴的练习之中。

“为什么不行呢?”

本该死去的大反派又复活了,他轻手轻脚地从庆多的后方靠近,把手伸向键盘,和庆多一起弹奏《郁金香》。

绿在厨房凝视着父子连弹的背影,合着两人演奏的旋律,有节奏地切着大葱。

这样的时光要是能多一点该多好啊,绿心想。

良多的公寓虽然只有两室一厅,但十分宽敞。客厅和厨房的空间都设计得绰绰有余,一家三口住在里面也不会感到拥挤。厨房和客厅用的是类似米白色衬衫质感的壁纸,与地板用色统一。从屋顶垂至地面的巨大落地窗,可以将市中心的风景尽收眼底。由于周边没有高层建筑,可以说是绝佳的观景视角。特别是夜景,常常让来访的客人惊叹不已。

良多在看样板间的时候,最看中的便是其静谧之处,没有所谓的“方便实用”,应该说是没有生活的烟火气吧。而维持这份静谧的是绿。她把房间整理得井井有条,与当初的样板间相比几乎没有什么改变。当然,厨房里的物品越来越多,墙壁上也贴上了庆多画的画,还有照片。但良多对此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了。

两个房间中较大的那间是卧室,一张双人床和一张单人床严丝合缝地紧贴在一起。一家三口就这样呈“川”字形睡在一起。

另一个较小的房间则是良多的书房。

绿在卧室守着庆多睡着后,便合上绘本,从床上起身,对客厅里的良多说道:

“也不知道三村先生的新工作进展得顺利不顺利。”

“船到桥头自然直。那家伙本来就更适合待在农村。”

良多此时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重新检查提案的资料。回答得如此心不在焉倒不仅仅是因为看资料,而是他对关于三村的话题根本毫无兴趣。

“太冷淡了吧。明明那时那么关照他。”

三村以前是良多的部下,说是要回到家乡去振兴日渐衰退的林业,一年前辞职了。他做事很认真,是个很优秀的部下,所以那时良多对他是青睐有加。面对他递出的辞呈,良多也是尽力挽留了一番,只可惜三村去意已决。

“哪里有闲工夫去操心都已经辞职的家伙?”

“我这个‘已经辞职的家伙’真是不好意思啦。”

绿边说着,边开始在厨房准备咖啡。

良多和绿是办公室恋情,最后修成了正果。绿在结婚的同时把工作辞了。

“已经睡了吧?”

良多边看汇报材料边询问道。

有件让人心里不踏实的事,绿本想着庆多睡着了就马上跟良多讲,却又有些难以启齿。她知道要是央求良多休假,良多定会不高兴。所以绿开不了这个口。

“嗯,看来还是紧张,所以累了。”

“罢了,能做的我们都做了,剩下的就看庆多自己的努力了。”

良多以为接下来还有笔试。绿明明之前就已经跟他说过多次,考试到今天就结束了。不过,绿并没想要去订正。

“他一直很努力呢,说要成为爸爸那样的人。”

绿的话没有得到任何回音。良多已经开始集中精力忙工作了。她并不想打搅他,但夫妇二人如这般聊天的机会实在太少了。于是绿接着说道:

“最近稍微勇敢了些,对吧?”

“是吗?”

得到的是心不在焉的答复。

“好像敢于跟大地君说‘住手’了呢。”

听到“大地君”这个名字,良多有了反应。暑假结束后不久,庆多就哭诉着“被大地君欺负了”。这事跟幼儿园的老师也商议了,后来父子二人约定“要是有人对你做不喜欢的事情,就说‘住手’”。之后的一段时间,庆多天天都是哭着回家的,但最近这状况已经没了。

“若是才好。如今的时代,过分温柔是要吃亏的。”

绿记起来了,这个事情的经过她也跟良多说起过,那时他的回答也是这般心不在焉。

“面试的时候还说这是他的优点来着。偶尔也夸夸他吧。”

良多微微皱了皱眉头,站起身来。

“总不能两个人都唱白脸吧。”

说着,他把视线放回到汇报材料上,如逃跑般躲进了书房。

难得有时间两个人如此悠闲说话,为了尽快填补两人之间的隔阂,良多的语气才多少有些焦躁和责备。

绿一边反省着,一边倒好咖啡,端进书房里。

“咚咚。”

书房的门是开着的,绿用嘴模仿着敲门声,这倒意外地缓和了气氛。

“嗯?”

良多关了房间的照明灯,只开着书桌上的台灯。书桌旁有一个电脑专用桌,桌上摆放着一台台式电脑。

房间大约有六张榻榻米大小,除了桌子以外,靠墙处还有个书架,书架上排列着建筑设计的大型书本,还有小说和cd。良多非常喜欢看书、听音乐,也买了很多,但又没时间来享受,结果也只能是收在书柜里落灰。

房间和客厅一样整洁有序,毫无多余之物。只有一样是特别的,那就是房间正中央靠在支架上的一把吉他。这是良多学生时代的钟爱之物,可惜好多年都没机会摸一摸,更别说取下来弹上一曲。不过毕竟感情深厚,他不舍得就此束之高阁。

绿把装咖啡的马克杯放在书桌的一端。咖啡的香气氤氲在整个房间,光闻着这气味就能让人放松下来。

“哦。”

良多一边回应着,一边整理好汇报资料,放进了文件夹。

“谢谢啊,那么忙今天还抽出时间去学校。”

绿一边说着感谢的话,一边从良多的书架上抽出一张cd。就算两人是多年的夫妻,可当面说这些感谢的话语还是叫人有些不好意思。

“庆多不也挺开心的嘛。”

“要是周日能陪陪他就好了。”

良多明天也是一早就要上班,回家估计就深夜了。

绿把cd放回书架,转身朝向丈夫。

“这个嘛……”良多说着,结束了文件的整理,又去整理桌面。

“等这个项目结束,就能抽出时间来了。”

“这句话你都念叨六年了。”

绿半开玩笑地说着,良多却是一脸的意外。

“是吗?”

良多并没有开玩笑,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这六年来自己根本没有好好休过假,简直就是连“休息日”为何物都忘记了。

“是的呀……”

感觉几乎就要变成埋怨的语气了,绿赶紧闭了嘴。时隔好久在家一起度过的时光,她实在不想以吵架告终。

但有些事不得不说。终于,绿还是开口了,尽量表现出轻松的语气。

“说起来,今天前桥的医院来过电话。”

说的是那个特别郑重其事的电话。

“医院?”

“那个,庆多出生的医院。”

“哦。说什么了?”

“没怎么说清楚。就是说有事情要谈。”

“也没说个理由吗?”

“说是见面以后说。究竟是什么事呢?”

绿说着,心里不安起来,双手抱在胸前。

“输血?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不会是什么麻烦事吧?”

的确,绿在分娩时因失血过多接受了输血。输血这项治疗是需要家属签署同意书的。当时因为良多来不及赶到,还是守在产房外的岳母签的字。

“能抽出点时间吗?”

良多很想说,连入学考试的面试都是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的空当,哪里还能再分得出时间。但是这话冲妻子说也是无济于事。

“嗯。”

良多压抑着情绪,小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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