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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的球队不是没了吗?”
“我们有球队!”薇卡咆哮道,跺着脚大步朝布里特-玛丽走来。
“我们在这儿,不是吗?我们还在这儿!我们还是一个队!就算他们关了王八蛋球场、王八蛋俱乐部,我们的王八蛋教练犯了王八蛋心脏病上了西天,我们还是一个球队!”
孩子眼里的怒火竟然让布里特-玛丽抖了起来,这种表达方式显然不适合正常的人类。薇卡的脸颊上出现两行泪水,布里特-玛丽拿不准这孩子是打算扑过来拥抱\_她还是和她拼命。
她觉得这两样自己都有点儿受不了。
“你们先等一下。”她惊慌地说,关上了门。
嗯,一切就是这样开始变得真诚温和起来的。
布里特-玛丽站在门里,呼吸着——湿——漉漉的花土和小苏打的气味,想起肯特看球赛时总是酒气熏天、吵吵嚷嚷,但他从来不到阳台上去,所以阳台只属于布里特-玛丽,对她来说是个非常独特的处所。至于她的那些花,她都谎称是自己买的,因为她知道,如果照实告诉肯特它们是从垃圾房或者街上捡来的(邻居搬家时丢掉不要了),他一定会说些非常难听的话。花花草草让她想起英格丽德,英格丽德喜欢有生命的东西,就因为这个,布里特-玛丽日复一日地拯救无家可归的植物,以此纪念她没有能力拯救的姐姐。只有这样做,她才能鼓起勇气想起英格丽德。你是没法和肯特解释这样的事的。
肯特不相信死亡,他相信进化。“那是进化。”有次电视上播出一档自然节目,看到一头狮子咬死了一匹受伤的斑马时,他点头赞许道,“就该这么对待弱者,不是吗?只有这样,物种才能延续下去,如果你不是最好的,就得接受自然规律,给强者让地方,对不对?”
和这样的人没法讨论阳台植物的事。
也没法讨论想念别人的感觉。
布里特-玛丽拿起手机,指尖微微颤-抖。
拨了三次号,劳动就业办公室的女孩才接起电话。
“喂?”女孩气喘吁吁地说。
“您都是这么接电话的吗?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布里特-玛丽?我在健身房!”
“您可真棒。”
“有什么事吗?”
“来了几个孩子,他们说想在这儿看什么球赛。”
“噢,是的,那场比赛!我也准备看呢!”
“我怎么不知道我的职责还包括看孩子……”
女孩在电话那头-呻-吟了一声,好像撞到了什么地方。老实说,这一声听起来很矫情,似乎故意想让布里特-玛丽听见。
“布里特-玛丽,抱歉,我其实不应该在健身时接电话的。”
然后她叹了口气,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不过……您想想……这也是件好事,要是孩子们在您那里看足球的时候,您突然去世了,就不愁没人知道了!”
布里特-玛丽干巴巴地笑了几声,接着再也没说话。
女孩无奈地深吸一口气,然后传来跑步机关闭的声音。
“好了,对不起,布里特-玛丽,我只想开个玩笑。我不该那样说,我不是故意的……喂?”
布里特-玛丽已经挂了电话。半分钟后,她打开门,胳膊底下夹着一叠刚刚洗净折好的球衣。
“你们可不能穿着带泥巴的衣服进来,我刚拖了地!”说到这里,她突然闭了嘴。
在孩子们中间站了个警察,矮墩墩胖嘟嘟的,发型像一天前刚举办过自助烧烤聚会的草坪。
“你们这回又打算干什么?”布里特-玛丽咬牙切齿,低声质问薇卡。
警察看起来进退两难,眼前的这个女-人和孩子们说的不一样。没错,她确实既挑剔又霸道,可也有点儿别的什么,比方说坚决、爱干净,还有种莫名其妙的……独特。他傻呵呵地盯着布里特-玛丽研究了一会儿,想对她说点什么,但最后觉得还是采取最文明的手段比较保险。于是,警察拿出一只大玻璃罐子,递给布里特-玛丽。
“我叫斯文,欢迎您到博格来。这是果酱。”
布里特-玛丽看着果酱罐子,薇卡看着斯文,不知所措的斯文茫然地拉扯着警服。
“蓝莓酱,我自己做的。上课学的,在镇上报的班。”
布里特-玛丽从头到脚扫了他一眼,又从脚到头扫了第二眼,每次扫到警服衬衫的时候,她的目光都会停一停。衬衫紧紧地绷在斯文的肚子上。
“我可没有适合您穿的球衣。”她告诉斯文。
斯文-脸-红了。
“不不不,不用,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想……欢迎您到博格来,只为了这个。没别的事。”
他把果酱罐子塞-给薇卡,踉踉跄跄地跨出门槛,穿过停车场,向披萨店走去。薇卡瞅着果酱罐子,奥马尔瞅着布里特-玛丽没有戒指的左手无名指,咧了咧嘴。
“您结婚了吗?”他问。
布里特-玛丽被自己脱口而出的速度吓了一跳。
“我离婚了。”
这是她第一次大声说出这个事实。奥马尔的笑容更明显了,他朝斯文的背影点点头。
“斯文现在单身,告诉您一声。”
布里特-玛丽听见别的孩子嘀嘀咕咕起来,她把球衣往奥马尔怀-里一塞-,从薇卡手中夺过果酱罐子,消失在黑漆漆的娱乐中心里。六七个小孩愣愣地杵在娱乐中心门口,翻着白眼儿。
一切就是这么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