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2)
1941年,华盛顿
七月的一个炎热的早晨,格雷格·别斯科夫桌上的电话响了。他念完了哈佛的第三学年,再次利用暑期在国务院的新闻办公室做实习生。格雷格擅长数学和物理,毫不费力地通过了考试,可是格雷格不想当什么科学家,他热衷的是政治。他拿起电话:“我是格雷格·别斯科夫。”
“别斯科夫先生,早上好,我是汤姆·克兰默。”
格雷格的心跳加快了。“谢谢回电,你显然还记得我。”
“你是说1935年丽思-卡尔顿酒店的事吧。那件事使我的照片唯一一次登上了报纸。”
“你仍然在当酒店警卫吗?”
“我调职了,现在是个商店警卫。”
“做过私人侦探的工作吗?”
“做过,你想调查些什么?”
“我现在在办公室,我想私下里和你谈谈。”
“你是不是在白宫对面的老行政大楼上班啊?”
“你怎么会知道?”
“我就是干这个的啊!”
“这倒也是。”
“我在第五大街和第十九大街拐角处的芳香咖啡店等你。”
“我现在过不来,”格雷格看了看表说,“事实上现在我必须挂电话了。”
“我等你。”
“给我一个小时。”
格雷格匆匆下了楼梯。刚走到门口,一辆劳斯莱斯便悄无声息地停了下来。超重的司机步履艰难地下车,打开车后门。后座上的乘客高大瘦削,满头的银发。他穿着带有两个胸袋的灰色法兰绒西装,西装裁剪精致,一看就是出自伦敦名师之手。他气定神闲地走上行政大楼的花岗岩台阶,胖司机提着他的手提箱紧赶慢赶地跟在后面。
车里出来的这个人是国务院第二号人物助理国务卿萨姆纳·韦尔斯,韦尔斯和罗斯福总统的私交非常好。
司机正要把手提箱交给国务院门童的时候,格雷格抬步迎上前去。“早上好,先生,”他一把从司机手里拿过手提箱,为助理国务卿敞开门,接着跟在韦尔斯身后走进大楼。
格雷格之所以选择新闻办公室是想为哈佛大学的校报《哈佛深红报》提供真实有料的稿件。但他不想仅仅当个新闻助理,他还有更大的野心。
格雷格仰慕萨姆纳·韦尔斯,萨姆纳·韦尔斯常能使他想起自己的父亲。英俊的外表,得体的服饰,隐藏野心家实质的完美风度,这些都和格雷格的父亲列夫完全一样。韦尔斯决意要从上司国务卿科德尔·赫尔手里夺权,总是毫不犹豫地绕过赫尔直接向总统汇报——赫尔对此非常恼怒。格雷格对能在一个有权而且不介意使用权术的人身边做事非常兴奋。权力和使用权力的机会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两样东西。
韦尔斯对格雷格很有好感。只要格雷格愿意,任何人都会对他产生好感。但对于韦尔斯,情况有点不一样。尽管韦尔斯娶了个富有的女继承人,他对英俊的小伙子情有独钟。
格雷格却是个纯粹的异性恋。格雷格在哈佛拉德克里夫学院有个固定的女朋友,叫埃米莉·哈德卡斯特,答应到了九月就和他上床。在华盛顿,他和得克萨斯众议员劳伦斯丰满的女儿莉塔约会。在和韦尔斯的关系上,格雷格一直在走钢丝。他对韦尔斯的态度很亲切,希望讨得韦尔斯的欢心,但一直拒绝与韦尔斯有过于亲密的身体接触。当韦尔斯自制力减弱,双手开始游移的酒后,他更是会离韦尔斯远远的。
看到参加十点高层会议的人员都聚齐了以后,韦尔斯对格雷格说:“孩子,你可以留下来,这对提高你的见识非常有帮助。”格雷格非常兴奋。他很想知道这次会议能不能给他一个出头露面的机会。他希望有人注意到他,对他表示认同。
几分钟之后,杜瓦参议员和儿子伍迪出现了。杜瓦父子都又瘦又高,长着大头,穿着式样差不多的深蓝色亚麻西服。不过,伍迪比父亲更具有艺术细胞:他为《哈佛深红报》拍摄的照片赢得过几次不同的奖项。伍迪对韦尔斯的高级助理贝克福斯·罗斯点了点头,两人一定以前就认识。贝克福斯是个极度自负的人,因为格雷格的苏联姓氏,他一直鄙夷地把格雷格称为“苏联小子”。
韦尔斯在会上开门见山地说:“我现在要告诉你们的都是高度机密的,不能被外界知道的事情。下月初,总统将和英国首相见次面。”
格雷格强忍住没有呼叫出声。
“很好,”格斯·杜瓦说,“他们在哪儿见面?”
“为了安全,同时也是为了节省丘吉尔的旅途时间,初步打算在大西洋的船上见面。总统希望我随从他一起参加,届时赫尔参议员会留在华盛顿看家。格斯,总统希望你也参加这次会面。”
“很荣幸,”格斯说,“日程是如何安排的?”
“英国似乎暂时摆脱了德国的入侵威胁,但英国的军力还不足以进攻欧陆上的德军——除非能得到我们的帮忙。丘吉尔在会面时可能会要求我们对德国宣战,当然我们会拒绝。聊过这个议题之后,总统会和英国方面签订一份具有共同目标的联合声明。”
“不会是战争目标吧?”格斯问。
“当然不是。美国既没有参战,也没有参加战争的意愿。但我们可以在不参战的情况下和英国交好,无限制地给英国提供它们所需的战争储备。另外,战争结束之后,我们还希望在战后的世界具有一定的发言权。”
“战后的世界是不是需要一个加强版的国联呢?”格斯问。格雷格知道,格斯和韦尔斯都热衷于这个念头。
“格斯,这正是找你来谈的原因。如果想让这个计划得以成功,我们就必须做好准备。我们要让罗斯福总统和丘吉尔首相承诺把加强国联的计划写进协定。”
格斯说:“你应该很清楚,总统同意我们的这个想法,但对公众舆论还有几分顾忌。”
一位助理走进会议室,递给贝克福斯一张纸条。贝克福斯看了眼,高声惊呼道:“哦,天哪啊!”
韦尔斯试探地问:“喂,上面写了什么?”
“你们应该知道,日本议会上周开了个会。”贝克福斯说,“我们得到了有关会议商议内容的情报。”
他对情报来源语之不详,但格雷格很清楚他是什么意思。美军情报处能拦截和破译出东京日本外交部发送给各驻外使馆的无线电波。这些破译出来的电文代号名为“魔力”。尽管没达到级别,但格雷格知道破译电文的事情——如果军方知道格雷格知道这些机密的话,他一定不会有好日子过。
“日本人讨论要扩张他们的疆土。”贝克福斯说。格雷格知道,他们已经把疆土扩展到了伪满洲,正把军队转移到中国剩下的大部分国土。“他们不打算向西进入西伯利亚,那将意味着和苏联的全方位交战。”
“这很好,”韦尔斯说,“这样苏联就能专心抗击德军的侵略了。”
“是的,先生,但日本转而打算向南扩张,完全控制印度支那和荷兰的东印度领地。”
格雷格吃了一惊,这是最新消息——他和与会者成了第一批听说这个消息的美国人。
韦尔斯非常愤怒:“他们怎么可以这样,这简直就是一场帝国主义战争。”
格斯插话说:“萨姆纳,从理论上讲,这还不算是场战争。日本已经从代表法国殖民者的维希政权那里得到了书面同意,可以在印度支那派驻军队。”
“维希政权只是纳粹的傀儡啊!”
“我说了是‘从理论上讲’。另外,东印度从理论上讲是由荷兰统治的,但荷兰早已被德国侵占,德国很乐于见到东印度殖民地被他们的日本同盟占领。”
“那是他们在狡辩。”
“很多人可能会用这种托词和我们狡辩——日本大使就是其中的一个。”
“格斯,你说得对,谢谢你的提醒。”
格雷格一直在寻找做出有益于目前讨论的发言的机会。他比其他人更希望打动身边的这些权贵。但这些人知道的都比他多出很多。
韦尔斯问:“日本人想要些什么呢?”
格斯说:“石油、橡胶和锡。他们迫切地想得到这些天然资源。因为我们一直干扰他们的原材料供应,因此这点并不奇怪。”美国对原油和铁屑这些原材料对日本实施了禁运,试图阻止日本在亚洲的日益扩张,但禁运的收效并不是很大。
韦尔斯气愤地说:“我们的禁运从未得到有效的实施。”
“是的,但禁运威胁足以吓倒几乎没有自然资源的日本人。”
“我们显然需要实施更多有效的措施,”韦尔斯厉声说,“日本人在美国银行里有很多钱,我们能不能冻结他们的这些资产呢?”
在座的的官员们露出不赞成的神色。这个方案太激进了,弄不好会伤及自身。过了一会儿,贝克福斯说:“我想我们可以用上这一招,这比任何禁运都更有效。没钱的话,他们在美国买不到原油和其他任何一种原材料。”
格斯·杜瓦说:“国务卿会像往常一样,阻止任何可能导致战争的行动。”
他说得对。科德尔·赫尔国务卿非常谨慎,经常和行事激进的下属韦尔斯发生冲突。
“国务卿非常英明,他的做法自有他的道理。”韦尔斯说。大家都知道他是言不由衷的,但出于礼节,他需要这么说。“美国必须高高屹立在国际舞台上。我们必须精明一点,而不是一味地懦弱退让。我去把冻结日本资产的想法灌输给总统吧。”
格雷格被震撼了。这就是权力的力量。韦尔斯可以在一瞬间做出改变整个国家前进方向的建议。
格斯·杜瓦皱起眉头。“没有了进口原油的话,日本经济会趋于停滞,军队的战斗力将大减。”
“这不正好嘛!”韦尔斯说。
“真的好吗?面对如此大的一场灾难,你能想象到日本的军政府会怎样做吗?”
韦尔斯不喜欢被人诘问。他说:“参议员阁下,能不能由你来告诉我呢?”
“我不知道。但我想我们应该在采取行动之前寻找到答案。孤注一掷的人十分危险,现在我只知道美国还没做好和日本交战的准备,我们的海军和空军都没有做好这个准备。”
格雷格敏锐地发现,自己的机会来了。他决定抓住这个机会。“助理国务卿先生,我插句话,根据最新的民意调查,三个美国人里有两个支持和日本人作战,而不是和他们媾和。知道这一点也许会对你有所帮助。”
“格雷格,你提出的观点很好,谢谢你。美国不会任由日本杀戮无辜。”
“不管民意调查结果如何,民众大多是不希望打仗的。”格斯说。
韦尔斯合上了桌子上的文件夹。“参议员,我们都同意壮大国联,但在日本的问题上意见相左。”
格斯站起身。“这两件事都需要总统来做决定。”
“谢谢你来见我。”
会议结束了。
格雷格兴高采烈地离开了会议室。他受邀参加高层会议,在会上得知了令人震惊的消息,自己也发表了受到韦尔斯赞赏的言论。新的一天开了个好头。
他离开大楼,向芳香咖啡馆走去。
格雷格以前从没有雇佣过私人侦探。这似乎有些不太合法。但克兰默是个遵纪守法的市民,与过去的女朋友联系也不触犯任何法律。
咖啡馆里除了穿着皱巴巴泡泡纱西服,肩膀宽阔,叼着根烟的克兰默之外,还有两个看起来在茶歇的秘书和一对外出购物的老夫妇。格雷格坐进克兰默所在的隔间,让女侍者送杯咖啡过来。
“我想找杰姬·杰克斯。”他对克兰默说。
“那个黑人女孩吗?”
那时她的确是个女孩,格雷格怀念地想。尽管想装得老成一些,但她当时只有十六岁。“那是六年前的事了,”格雷格对克兰默说,“现在她已经算不上是个女孩了。”
“让她演戏的不是我,是你父亲。”
“我不想找他。你可以帮我,不是吗?”
“希望能帮上你的忙,”克兰默拿出一个小笔记本和一支铅笔,“杰姬·杰克斯多半是个假名吧?”
“她叫梅贝尔·杰克斯。”
“她是个女演员吗?”
“她想当上女演员,但我不知道她达成目标没有。”杰克斯漂亮而且具有表演天赋,但提供给黑人演员的角色不是很多。
“她的名字肯定不在电话本里,不然你也不会过来找我。”
“兴许没有登记,但多半她用不起电话。”
“1935年以后你见过她吗?”
“见过两次,两年前在离这不远的第五大街上见过一次,两周前在离这两个街区的地方见过一次。”
“她不太可能住在这种浮华的地方,应该在这附近上班,你有她的照片吗?”
“我没有。”
“我依稀记得她的样子。长得很漂亮,黑皮肤,笑得很甜。”
想起杰姬令人窒息的笑容,格雷格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我只想要她的地址,好给她写封信。”
“你怎么使用这些信息,不需要告诉我。”
“很好。”真这么简单吗?格雷格心里直犯嘀咕。
“除了正常的支出之外,我每天收费十美元,最少需要两天。”
价格比格雷格预料得要低。他掏出皮夹子,递给克兰默一张二十美元纸币。
“谢谢你。”警卫说。
“祝你好运。”格雷格说。
这天是星期六,天气很热,伍迪和弟弟查克一起去了海滩。
杜瓦一家都在华盛顿,他们住在丽思-卡尔顿酒店附近的九居室公寓。查克在海军服役,此时正在休假。父亲每天工作十二小时准备大西洋上的峰会,母亲正在写一本有关总统妻子们的新书。
伍迪和查克穿上汗衫和马球衫,带上毛巾、太阳镜和报纸,搭上一列通往特拉华海岸里霍博斯海滩的火车。旅途需要两三个小时,但里霍博斯海滩是夏季周六唯一可去的地方。这片海滩地域宽广,又能吹到来自大西洋的微风,更重要的是,这里还有上千个穿着泳衣的妙龄女郎。
两兄弟在各方面都截然不同。查克个子矮些,体魄精干。他遗传了母亲漂亮的外表以及胜利者的笑容。他在学校里的成绩不是很好,但有着母亲的狡黠,对生活总是抱着玩世不恭的态度。除了跑步和拳击,他在所有运动项目上都强于伍迪。伍迪的腿比他长,所以他跑不过伍迪。伍迪的臂展比他长出许多,他出拳根本打不到伍迪。
查克在家不怎么谈论军队里的事情,这是因为父母仍然对他不读哈佛怒气冲冲。私下他却对伍迪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夏威夷非常棒,但在岸上工作让我很失望。”他说,“我是为了上军舰才加入海军的。”
“你在海军都干了些什么?”
“我是情报小组的成员。我们监听敌台,主要是日本海军的电台。”
“他们的电台是用密码发报的吗?”
“是的,但不需解码,你也能了解许多事情。这叫流量分析。发报量的突然增多意味着对方将立刻投入一项军事行动。监听一段时间以后,你就能掌握一些特定的模式。比如说,水陆两栖行动就有一种特殊的表达方式。”
“非常有趣,我想你一定很擅长这个了。”
查克耸了耸肩:“我只是个在电文上做些注解,然后把它们归档的文员而已。但这些基础的东西还是知道的。”
“夏威夷的生活怎么样?”
“有很多乐子。海军的酒吧非常野,黑猫咖啡馆是其中最棒的。我交了个知心朋友埃迪·帕里。一有机会,我们就去威基基海滩滑水。我在夏威夷度过了许多美好的时光。但我更想能在舰艇上服役。”
他们在凉爽的大西洋海水中游泳,买热狗填饱肚子,用伍迪的照相机为彼此照了相,贪婪地注视着在海里游泳的女孩子们,一直到太阳下山才准备回家。穿过人群往回走的时候,伍迪一眼认出了乔安妮·洛兹罗赫。
伍迪不需要看第二眼就知道那是乔安妮。她太出众了,和海滩上的任何女孩都不一样,在整个特拉华都是最卓尔不群的一个。她高高的颧骨,弯刀状的鼻子,乌黑油亮的头发,光滑细腻的皮肤,都是别的女孩梦寐以求的。
他毫不犹豫地走向了乔安妮。
她看上去非常性感。两块美妙的肩胛骨在连体式泳装上的两根细肩带下展露无疑。泳装的下部刚刚包住大腿上部,两条棕色的大长腿完全显现在伍迪面前。
很难想象,这个美妙的尤物曾经被他拥在怀里,和他忘情地拥吻。
乔安妮用手护住眼睛,抬头看着他。“伍迪·杜瓦!你竟然在华盛顿啊!”
他顺势坐在乔安妮身边的沙滩上,如此之近的距离让他呼吸困难。“你好,乔安妮。”他看了一眼乔安妮身边的棕色眼睛的丰满女孩,“乔安妮,你丈夫在哪儿?”
她忍不住笑了:“你怎么会觉得我有丈夫呢?”
伍迪脸红了:“几年前的一个夏天,我去你的公寓参加过一次聚会。”
“你还真去了啊!”
乔安妮的同伴插嘴说:“我记得你。我问了你的名字,但你没搭理我。”
伍迪根本不记得有这么回事。“抱歉对你这么无礼,”他说,“我是伍迪·杜瓦,这是我弟弟查克。”
棕色眼睛的女孩握了握兄弟俩的手说:“我是戴安娜·塔芙娜。”查克在戴安娜身边坐下来,她显得非常高兴,查克非常英俊,比伍迪帅气许多。
伍迪描述着几年前去乔安妮公寓时的情况:“我去厨房找你,一个叫贝克斯福特·罗斯的家伙说他是你的未婚夫。过了这些年,我想你一定已经结婚了,不然这婚约也实在太长了。”
“别傻了!”乔安妮带着一丝怒气说。伍迪知道,乔安妮不喜欢被人开玩笑。“就因为和我共住一间公寓,贝克斯福特就四处跟人说我们订婚了。”
伍迪吃惊极了。贝克斯福特住在那套公寓里吗?他们一起睡了吗?同居在社会上很常见,但女孩子一般不会承认。
“他的确跟我谈论过结婚的事情,”乔安妮说,“但我从来没答应过他。”
看来乔安妮还是独身,伍迪比中了彩票还要开心。
虽然没结婚,但可能已经有男朋友了,他提醒自己。必须搞清楚乔安妮有没有男友。不管怎么说,有男友总比有丈夫要好。
“几天前我和贝克斯福特在国务院一起参加了一个会议,”伍迪说,“他在国务院发展得很不错。”
“他前途无量,会找到一个比我更适合的人做老婆的。”
从语气中看,乔安妮对以前的恋人并没有什么留恋。说不清为什么,伍迪竟然感到有几分欣喜。
伍迪把头靠在手肘上。地上的砂石很热。伍迪心想,如果乔安妮有个正式的男朋友的话,她一定很快会提到他。伍迪问乔安妮:“提到国务院,你还在那上班吗?”
“是的,我在给负责欧洲事务的助理国务卿当秘书。”
“你的工作非常有意思。”
“现在的确是这样。”
伍迪看着泳衣在乔安妮大腿上的分际线,心里琢磨着,不管泳衣遮盖的部位是多是少,男人们想的永远是泳衣下隐藏的敏感部位。伍迪开始悄悄勃起,他拽了拽衣服的前襟,试图掩饰。
乔安妮发现了伍迪在看她的大腿。“你喜欢我的泳衣吗?”她总是这么开诚布公,这是伍迪喜欢她的原因之一。
伍迪决定说实话:“乔安妮,我喜欢你,一直很喜欢你。”
乔安妮笑了:“伍迪,这样很好,我不喜欢遮遮掩掩。”
周围的人都在收拾东西。戴安娜说:“我们准备走了。”
“我们也正准备离开,”伍迪说,“一起走,好吗?”
这时,乔安妮完全可以礼貌地拒绝。她只需要说“哦,不,你们男孩先走”就可以了。她却说:“好吧,我们一起走。”
女孩们在泳衣外面套上裙子,把随身物品扔在两个包里,然后与伍迪和查克一起沿着海滩往前走。
火车里挤满了和他们一样又饥又渴,被太阳晒得发黑的远足者。伍迪在火车站买了四罐可乐,火车一开便拿了出来。乔安妮问他:“你还记得吗?当时在布法罗,天气很热,你给我买过一罐可乐?”
“游行示威的那天吗?我当然记得。”
“那时我们还小呢!”
“买可乐是我搭讪美女常用的招数!”
乔安妮笑了:“管用吗?”
“连美女的边都挨不上。”
乔安妮举起可乐罐喝了一口:“继续尝试,总会有成功的时候。”
伍迪觉得可以乘胜追击下去,于是他说:“回到城里以后,你们想来点汉堡之类的,或是看场电影吗?”
如果乔安妮有男朋友,这时她准会说:“不,谢谢了,我和男朋友有约会。”
戴安娜急忙插话说:“这主意不错。乔安妮,你呢?”
乔安妮说:“当然可以。”
乔安妮没有男朋友——甚至同意和他们约会!伍迪试图遮掩自己的喜悦。“我们可以去看《绑架新娘》,”他说,“那电影很有趣。”
乔安妮问:“是谁主演的?”
“詹姆斯·卡格尼和贝蒂·戴维斯。”
“不错,我很想去看。”
戴安娜说:“我也想去。”
“就这么定了。”伍迪说。
查克嬉皮笑脸地说:“查克,你想去看吗?你一定会说,哦,当然,我想疯了,哥哥,谢谢你还记得我。”
双簧演得并不高明,但把戴安娜逗得直乐。
很快,乔安妮把头枕在伍迪的肩膀上睡着了。
乔安妮的黑发撩拨得伍迪皮肤发痒,温热的呼吸刺激着伍迪短袖衬衫领口下的皮肤。伍迪觉得非常惬意。
杜瓦兄弟与乔安妮和戴安娜在联合车站分开,各自回家换衣服,换完衣服以后又在市中心的中国餐馆见面了。
喝啤酒吃炒面的时候他们谈到了日本问题。这时几乎人人都在谈。“必须有人阻止他们,”查克说,“他们是法西斯主义者。”
“也许吧。”伍迪说。
“他们是军国主义者,侵略性很强,对待中国人非常残暴。他们和欧洲的那些法西斯分子有什么区别吗?”
“我能回答这个问题,”乔安妮说,“区别在于他们对未来的着眼点不同。真正的法西斯分子希望杀光自己的敌人,然后颠覆性地创造一个新社会。日本人推行法西斯主义却是为了保护固有的权力集团,以使他们的天皇和军国主义政权不至于被削弱。西班牙人也不是真正的法西斯主义者,他们为了维护天主教会和贵族阶级的利益而屠杀人民,根本没有创造新世界的想法。”
“不管日本人是为了什么,他们的侵略行径都必须被阻止。”戴安娜说。
“我有不同看法。”伍迪说。
乔安妮说:“伍迪,说说你的看法。”
伍迪知道,乔安妮对政治非常有见地,肯定会欣赏有深度的见解。“日本是个贸易国家,自然资源却非常稀缺:没有石油,没有钢铁,只有少部分的森林。它们想壮大必须靠做生意。比如说,他们进口来棉花,织成衣服,然后卖给印度或菲律宾。但英国和美国这两个经济上的强国却为了保护自己的工业在大萧条期间实行了关税壁垒政策。这一政策结束了日本和美、英两国的贸易往来,其中就包括英国的殖民地印度和美国的势力范围菲律宾。这给了它们沉重的打击。”
戴安娜说:“关税壁垒政策就使他们有权征服世界了吗?”
“当然不能,但这使日本的领导人想到,要保证自己的经济,就必须像英国那样建立日不落帝国,或至少像美国一样获取些殖民地。那样将没人能关闭他们的生意渠道了。因此他们想把远东作为自己的后院。”
乔安妮说:“我们政策的弱点在于,每次我们想因为日本人的侵略而对他们进行经济制裁的时候,他们都会因此而更坚定自给自足的决心。”
“也许吧,”查克说,“但他们还是必须被阻止。”
伍迪耸了耸肩,他在这个问题上没有答案。
饭后,四个人一起去了电影院。电影非常好看。看完后,杜瓦兄弟送乔安妮和戴安娜回公寓。走出影院,伍迪抓住乔安妮的手。乔安妮对他微微一笑,捏了捏他的手,伍迪的心踏实下来。
走到公寓楼下,伍迪拥乔安妮入怀。他从眼角的余光看到,另一对此时也已经拥抱在一起了。
乔安妮近乎草率地吻了吻伍迪的嘴唇:“只是礼节上道别的一吻哦。”
“上次我们接吻可不是什么礼节性的吻。”他低下头,再一次吻了她。
乔安妮把中指点在他的下巴上,把他推离自己。
难道只能轻轻地啄一下吗?伍迪心想。
“那晚我喝醉了。”乔安妮说。
“我明白。”伍迪知道乔安妮不想让他亲近的根源在哪里。她不想让伍迪觉得自己很随便。他说:“那时你情绪很低落,那样的你更加动人心魄。”
她考虑了一会儿。“真是败给你了,看来你是真的很了解我。”说完她又吻了他一次,这次比刚才更轻柔,也更为不舍,不是出于感情的突然升温,而是意味着亲密的感情专注。
没多久,他就听到查克说:“戴安娜,晚安。”
乔安妮马上从伍迪怀中挣脱开来。
伍迪失望地说:“我弟弟吻得太快了。”
乔安妮轻轻一笑。“晚安,伍迪。”说完,她转身走向公寓大楼。
戴安娜站在公寓门口,表情非常失落。
伍迪仓促地问:“还能和你约会吗?”即便自己听来,语气也太猴急了。他一个劲地在心里责骂着自己。
但乔安妮似乎并不在意。“电话联系。”说完便进了门。
等到两个女孩消失了,伍迪才转过身。他责问查克。“为什么不多亲热一会儿?”他的口气很严厉,“戴安娜是个非常诱人的女孩。”
“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查克说。
“真的吗?”伍迪不再生气,而是对弟弟无视这么漂亮的女孩感到十分奇怪。“丰满的胸部,漂亮的脸蛋——你还想要什么?如果没有碰到乔安妮,我绝对会吻她的。”
“每个人喜欢的类型是不一样的。”
他们朝父母租住的公寓走去。“你喜欢哪一型的呢?”伍迪问查克。
“在你谋划双重约会之前,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很好,什么事?”
查克停住脚步,伍迪只好跟着停下。“你必须对我发誓,这件事绝对不能让爸爸妈妈知道。”
“我发誓,”伍迪在昏暗的街灯下打量着查克,“那个不能说的秘密是什么?”
“我不喜欢女孩子。”
“有时女孩是很烦,这点我同意,但你就是得追求她们。”
“我是说,我不喜欢和她们拥抱、接吻。”
“什么?别傻了,那是世界上最高的享受。”
“伍迪,我们的构造不同,我不喜欢女人。”
“你不会是个同性恋吧!”
“没错,我就是同性恋。”
“什么?”
“没错,我就是你说的那种同性恋。”
“你在开玩笑。”
“伍迪,我没在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你是同性恋吗?”
“是的,我生来就是个同性恋。青春期开始以后,你心里想的是圆圆的奶子和阴毛茂盛的小穴,我想的却是坚硬的阴茎。”
“查克,这太恶心了。”
“才没那么恶心呢。有些男人生来就是这样。这样的人比你想象得更多——在海军里尤其多。”
“海军里有很多同性恋吗?”
查克用力点了点头:“有许多。”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只要一个眼神,我们就能认得出彼此。这和犹太人不用通过外貌就能彼此相认是一个道理。告诉你,刚才我们在中国餐馆碰到的侍者就是个同性恋。”
“他是同性恋吗?”
“你没听见他说,他喜欢我的外套吗?”
“听见了,但我没往那个方面去想。”
“现在你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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