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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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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叶窗啪的一声卷上去,理查德使劲眨眼。

“看起来,你度过了非常刺激的一晚,”德克·简特利说,“但最有意思的部分似乎完全逃过了你的好奇心。”

他回到座位上,双手的指尖搭在一起。

“请不要说什么‘我在哪儿’,”他说,“否则我会很失望的。一个眼神就足够了。”

理查德困惑而缓慢地环顾四周,觉得自己先前在另一颗星球上待了很久,那儿充满平静和阳光,音乐无穷无尽地播放,此刻却突然被拽了回来。他在那儿觉得无比放松,甚至懒得呼吸。

百叶窗拉绳尽头的木质挂件敲了几下窗户,除此之外,房间里一片寂静。节拍器一动不动。他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刚过一点。

“你被催眠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德克说,“在此期间,我知道了许多有意思的事情,另外还有些事情让我感到困惑,现在我想和你讨论一下。呼吸点新鲜空气也许能帮你振奋精神,我建议你沿着运河溜达一圈。不会有人去那儿找你的。简妮斯!”

寂静。

理查德还有许多事情不明白,他皱起眉头思索着。片刻之后,瞬时记忆一下子回来了,就像一头大象突然挤进房门。他陡然一惊,坐了起来。

“简妮斯!”德克又叫道,“皮尔斯小姐!这姑娘,真该死。”

他从废纸篓里捞出电话,放在底座上。桌上有个破旧的皮革公文包,他拎起公文包,从地上捡起帽子,站起身,把帽子荒谬地拧在脑袋上。

“来,”他说,走出房门,来到正在怒视铅笔的简妮斯·皮尔斯小姐面前,“咱们出去走走。咱们离开这个流脓的鬼窟。思考不可能性,做做不到的事,抓住无法言喻的想法,或许并不会把一切搞砸。现在,简妮斯——”

“闭嘴。”

德克耸耸肩,从她桌上拿起早些时候她为了摔上抽屉而撕毁的那本书。他翻了几页,皱起眉头,叹口气,放回原处。简妮斯继续做几秒钟前她正做得起劲的事情,也就是用那支铅笔写一篇长文章。

理查德默默地望着这一切,依然觉得有点失魂落魄。他使劲摇头。

德克对他说:“这会儿各种事情对你来说还是一团纠缠不清的乱麻,但我们已经有了几个有意思的线头可供顺藤摸瓜。在你告诉我的所有事情里,只有两件是实质上不可能的。”

理查德终于开口了。他皱着眉头说:“不可能?”

“对,”德克说,“完完全全、彻彻底底不可能。”

他微笑。

“幸运的是,”他继续道,“你带着你有意思的问题来到了最正确不过的地方,因为我的字典里就没有‘不可能’这个词。事实上,”他挥舞着那本残缺不全的书,“‘鲱鱼’和‘橘子酱’之间的似乎全没了。谢谢你,皮尔斯小姐,你又一次为我提供了无与伦比的服务,因此我感谢你,假如这次努力能够成功地得到回报,我甚至会尽量付你薪水。而现在,我们有许多事情要思考,我就把这间办公室交给聪明能干的你了。”

电话响了,简妮斯接听。

“下午好,”她说,“温莱特水果市场。温莱特先生这会儿没法接电话,因为他脑袋不正常,觉得自己是一根黄瓜。谢谢你的来电。”

她摔下听筒。她抬起头,看到门在前雇主和困惑的客户背后徐徐关闭。

◇◇◇

“不可能?”理查德诧异地重复道。

“和这件事有关的一切,”德克坚持道,“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唔,就说难以解释好了。这件事明明已经发生了,用‘不可能’来形容似乎毫无意义。它只是无法用我们所知的一切来解释而已。”

大联盟运河旁的空气足够清新,穿梭于理查德的感官之间,让这些感官重新变得敏锐。他恢复了平时的思考能力,尽管戈登已死的事实每隔几秒钟就会再次跳进他的脑海,但至少他现在能够比较清晰地思考它了。然而说来奇怪,这件事在德克的心中似乎最不重要。他反而挑出昨晚那些离奇遭遇中最琐碎的小事来盘问理查德。

一个人朝一个方向慢跑,一个人朝另一个方向蹬自行车,两人互相吼叫,命令对方让开,在最后一刻各自避开,这才没有双双掉进缓慢流动的浑浊河水。一位缓慢移动的老妇人拖着一条移动更缓慢的老狗,从头到尾看着这一幕。

另一侧河岸上,空置的仓库愕然伫立,所有的窗户都破了,碎玻璃闪闪发亮。一艘烧毁的驳船断断续续在水上漂流。船体内,两个装清洁剂的塑料瓶在黑乎乎的水里浮沉。最近的一座桥上,载重卡车隆隆驶过,房屋的地基为之颤抖,柴油燃烧的黑烟滚滚排放,吓坏了一个想推着婴儿车过马路的母亲。

德克和理查德沿着南哈克尼的边缘散步,这儿离德克的办公室有一英里。他们走向伊斯灵顿的心脏地带,德克知道最近的救生圈藏在哪儿。

“但那只是个小戏法啊,我的天,”理查德说,“他时不时就会变这种魔术。不过是手上的障眼法。看似不可能,但我向你保证,你随便找个变戏法的问一问,他都会说,你知道了其中的奥秘就会觉得非常简单。我有次在纽约街头看见一个人——”

“我知道戏法是怎么变的。”德克从鼻子里抽出两根点燃的香烟和一颗裹着糖衣的大无花果。他把无花果抛到半空中,但它一直没有落地。“敏捷、误导、暗示。你只要有时间可以浪费,这些事情都能学会。不好意思,亲爱的女士。”经过动作缓慢的年迈狗主人时,他说。他在狗身旁蹲下,从它屁股里拽出长长一截五颜六色的彩旗。“这样它走起来就比较轻松了。”说完,他有礼貌地朝老妇人抬抬帽子,继续向前走。

“这种事情,你要明白,”他对看呆了的理查德说,“很容易。大锯活人很容易,大锯活人然后把锯开的两半拼起来没那么容易,但多加练习也能做到。而你向我描述的戏法,两百年历史的陶罐和学院餐厅的盐瓶,那就——”他停顿片刻以示强调,“——彻彻底底完完全全难以解释了。”

“呃,也许我看漏了某些细节,但……”

“哦,毫无疑问。但在催眠状态下盘问一个人的好处在于,盘问者能够更细致地看清整个场景,远远超过被盘问对象在当时能够意识到的程度。比方说,小女孩萨拉。你记得她穿什么衣服吗?”

“呃,不——”理查德无力地说,“大概是某种裙子——”

“颜色?材质?”

“好吧,我不记得了,光线很暗。她和我之间隔了几个座位。我只瞥见她几眼而已。”

“她穿深蓝色棉质天鹅绒低腰礼服裙,插肩袖到手腕处收拢,白色彼得·潘小圆领。裙子正面有六颗小珍珠纽扣——从上往下第三颗上挂了一小段线头。她黑色的长发向后挽,戴一个红色蝴蝶发卡。”

“假如你想说,你看看我鞋子上的磨痕,就能像夏洛克·福尔摩斯那样知道这一切,那么很遗憾,我不相信你。”

“不,不是那样,”德克说,“比那个简单得多。你被催眠后自己告诉我的。”

理查德摇摇头。

“不是真的,”他说,“我都不知道彼得·潘小圆领是什么。”

“但我知道,你非常精确地向我描述了它的样子。你也清楚描述了教授在现场变的戏法。就其形式而言,那个戏法根本不可能实现。相信我,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关于那位教授,还有一些事情我想挖掘一下,例如谁写了你在桌上看见的那张字条,以及乔治三世究竟提了多少个问题,但——”

“什么?”

“但我认为我还是直接去问那位先生好了。不过——”他皱起眉头,聚精会神地思考。“不过,”他又说,“算我在这种事情上有些愚蠢吧,我更愿意在提问前预先知道答案。然而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茫然望向远方,大致估计了一下到最近一个救生圈还有多远。

“第二件不可能的事情,”他又说,堵住理查德已经吐到嘴边的话头,“或者更确切地说,几乎完全无法解释的事情,当然就是你的沙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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