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七日(周六)(1/1)
陶醉于罗伯特·帕克笔下的女侦探桑尼·兰德尔的飒爽英姿,我来到了荷兰。从史基浦机场前往鹿特丹的路上,一道巨大的彩虹横在我们面前。看着那蓝天白云我总是感叹,终于来到荷兰了!这次紧凑的行程中,我还有没有机会再次欣赏到维米尔、伦勃朗和凡·高的画作呢?和我同行的是大冈信、多田智满子、高桥顺子,我们的这次活动是日本荷兰友好交往四百周年纪念活动之一,由我们四位日本诗人与四位荷兰诗人分别创作连诗 [14] ,然后凑到一起开展研讨交流会。我们是前天到的,昨天雷声轰鸣,还下了冰雹。我想,这天气的欢迎方式也太热烈了吧,不过在眼下的季节,这种天气在荷兰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
今天,主办方世界诗歌协会(poetry ternational)的工作人员带着我们去了多德雷赫特。我们乘坐“飞翔的荷兰人”号水翼船,沿马斯河逆流而上约一小时后来到了一个小港。当我看到狭窄的水域中停着豪华的游艇和汽艇的时候,我感到不可思议,心想:在这样一个人烟稀少的小城他们怎么挣钱呢?是依靠当初从殖民地掠夺的财富的残余吗?话虽如此,荷兰有一家叫飞利浦的大型企业,我非常喜欢用他们制造的剃须刀,或许如今电器产品也是十分兴盛吧。四处闲逛后发现一座大教堂,我们只去了那附近繁华的商业街。我们被带到一家拥挤的餐厅,在那里烤章鱼烧。但是其中并没有章鱼,它是在煎烤的小麦粉上抹上足量的砂糖和黄油,然后蘸朗姆酒吃的一种食物。我问了这种食物的名字,不知道怎么读,拿笔记了下来,好像叫“paffertjes” [15] 。
之后我们回到了鹿特丹的酒店,在一家叫都都克(duduk)的很大的餐厅,就着矿泉水吃了点儿沙拉,由于临近演出,我们没有喝酒。饭后我们走在阴云密布的天空下,走进了图书馆附属的剧场里。背景音乐中响起了尺八和三味线的旋律。不管我们怎么宣称我们所写的是国际性的现代诗,在外人看来,我们很明显还是日本人。荷兰诗人们严格遵守着“五七五七七”的连歌 [16] 格式写下了他们的诗,同时,我们也按照四行二行接续的自由诗体创作了我们的诗。这种对比很有意思。听了荷兰诗人们的朗读后,我完全不懂他们在哪里遵守了“五七五”的格律。日本诗歌的传统在明治时期出现了暂时性的断层,这一点对他们来说似乎无法理解。连诗的连吟其实也是遵循日本诗歌传统的结果,遗憾的是,在后半段的座谈会中,我们并没有多余的时间来向他们说明这一点。
值得称赞的是,我们的诗的荷兰语译文被投影在了舞台后面的屏幕上。听众可以在听日语原版的同时,通过文字来理解诗歌的意思,反应更快,而且比起双语朗读,时间减少了一半。听起来就好像是文字从服务器传出,经过局域网后呈现出来一样。但是,新技术的利用并不是一帆风顺的,这也是很常见的。在昨天只有日本诗人朗读的研讨会上,一号击球手大冈先生的诗无法显示在屏幕上,研讨会因此一度暂停。看起来我们的大师大冈先生似乎与机器的脾性不太对付,在昨天接受比利时记者采访的时候,索尼录音机也坏了;今天在刚刚提到的烤章鱼烧的那家餐厅,厨房里的机器也出了问题,嘟嘟直叫。
在我看来,连诗的生命在于前句与后句之间的“联结”之处。我们不必拘泥于传统的格式,句与句之间的“联结”超越了诗的形式和技巧,将“何谓个体”这一问题推到我们面前。多位诗人齐聚一堂来创作一篇长诗的意义也就在于此。从理想的层面来说,我们必须下潜至荣格所说的集体无意识的深处挖掘出可以与他人分享的语言。是不是可以说,我们不应以只强调自身的“自我”(ego)来书写,而必须以同时关注他人的“自我”(self)来创作呢?这是不是也适用于一般的人际关系呢?在谈论连歌的时候借用荣格的概念,估计又会引出千头万绪的复杂景象吧。我认为,重要的不是为了彰显自己,而是为了凸显这一瞬间的创作集体。
我不知道荷兰的诗人们是如何理解连诗的,在我的印象中,他们的作品也堪称优秀。例如:“女人的发香/在房间里的灰暗作用下/发夹闪闪发光”“如同归棚的牛/我在毛茛花盛放的原野上任由思绪驰骋”“雪在草坪上/为想要席地而卧的人们/铺设下床褥”。这些诗句的联结色彩旖旎,富有美感。在之前的类似活动中,总是让日本诗人和外国诗人共同生活几天的同时创作连诗,而这次,日本的诗人们用传真,荷兰的诗人们用电子邮件来彼此进行联系、交流。就算不用面对面,语言也是富有生命的,促进着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为此优秀的翻译家是不可或缺的,在这一点上,我们这次很幸运地得到了佛鲁门·纪子(vroon noriko,本名近藤纪子)和伊芙·斯米茨(ifo sits)二人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