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九日(周六)(1/1)
今晚又要演奏之前演奏过的武满彻作曲的《颤音琴协奏曲》了。来到舞台上一看乐谱,突然发现自己之前完全没有接触过这首曲子,狼狈不堪。我想,这是做噩梦吧,做噩梦的话应该会有梦醒的时候的。我这么一想,就醒了。武满根本就没有创作过什么《颤音琴协奏曲》。我总觉得自己被武满戏弄了,但是并不生气。
如果是关系好的朋友举办的音乐会、展览或者话剧的话,我会去看的,但是平时几乎没怎么去过。然而今天突然心血来潮,乘坐公交来到东京歌剧城的ntt国家交流中心看(或者应该说听)“声音艺术:作为媒体的声音”展览。宣传册上写着:“本次展览利用传感器和影像等资料,聚焦于更加有意识地将重点放在‘声音’上进行艺术创作的作家们身上。他们的作品利用环境音、电子音、生物发出的声音、自制乐器的声音,甚至电子机器自身发出来的噪声以及物理现象中伴随着的极其细微的噪声,将把我们卷入其中的现象当作未知的听觉体验来进行发觉。本次展览将利用这样的‘声音’媒体进行创作的两组共计九位作家的作品,不仅放在一般的展示空间中进行展示,还会利用消声室、展览馆外的空间进行展示。”
我战战兢兢地走进消声室。一个人坐在密闭房间的椅子上后,周围变得漆黑一片,椅子上装有紧急呼救按钮。如果无法忍受高分贝声音的话,负责的工作人员就会冲进来解救你。她们亲切地鼓励我,看起来就像医院的护士一样。声音响起后,后背阵阵发凉,因为麦克风振动之后产生了阵阵微风。原来这就是宣传册上所说的“去音乐”的声音啊。但是,机器所发出的巨响远不及雷鸣。不过,我仍然感觉像是被声音按摩过一样走出消声室。
对面名为“观察到的光的状态:光度分布与变化”的作品中,即使靠近麦克风也几乎听不到声音。这是“通过亮度产生能量进而产生的声音来记录馆内照明状况的尝试”。除此之外,常设的展览作品中,还有的是将机械背在背上、装上头部显示装置后的三个人在黑暗中来回走动,通过声音和光线来测算与他人之间的距离;还有的作品是周围放上四面大屏幕,上面显示着外国人野餐的场景,点击按钮之后就会有一只狗叼给我们一根木棍;还有的作品是让人戴着3d眼镜,周围抽象的立体影像会让你沉浸其中。我的心情慢慢变得如同在高级主题公园游玩一样。
不管是什么作品,都必须首先有一个类似概念的东西,在此基础上花费大量的精力、时间和金钱之后,“作品”才真正完成。这一过程不同于传统的音乐、绘画和文学创作,不是作家内心深处的反映。如果这也算是“艺术”的话,那么艺术所应该追求的美又去哪儿了呢?我沉浸在一种老旧的感慨之中。
在我认识的岩井俊雄先生的作品《七种记忆》中,我发现了这种美。标本箱里小小的艺术作品上放着半透明反射镜合成的电脑视频,没有声音,兀自漂浮着,精致可爱,美丽极了。袖珍本上转动的立体几何物体,从玩具键盘向软盘流动的字母,按下触摸屏的快门后出现在影像中的自己的脸,同概念相比,这种有着更加轻松的游戏思维的设计被戏谑为最新的科学技术。
在馆内的“甜美生活”(dolce vita)餐厅里,我就着红酒品尝了意大利香草橄榄油面包,这就是所谓的大都市的“甜美生活”吗?之所以让我感觉是在旅行一样,大概是因为这里的一切都远离了自己平时的生活吧。从日常的琐事中解脱出来,忘却与他人之间的纷争,也不忧心地球的未来,只享受这样的瞬间,然而,这样做心里还是稍微有些愧疚。
与观众稀少的“声音艺术”的会场截然不同,艺术画廊的“难波田龙起展”人声鼎沸。九十七岁去世的画家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某一时期画出了题为《生之记录》的名作,最后的作品名为《病床日记》。虽然标题类似,但他的创作态度与“声音艺术”的作家们明显不同。难波田先生的抽象性是从生存的具体性中孕育出来的,而“声音艺术”作家们则是从理念出发想要探索生存的具体性而未能成功。一个人徘徊在这由石头与金属打造出来的巨大空间里,既欣喜又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