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四日(周六)(1/1)
背包旅行的游客脚步飞快地从我面前走过,从他们浅薄的眼中,也可以窥见印度这个国家不喜欢人类的裸体。当然,这里的人也同东京一样,朝着各自的目的地前进着,有骑着小摩托车的人,有蹬着三轮车按喇叭的人,有混在其中只是站着的人,有蹲着的人,有蹲坐的人,还有躺在地上的人。这些人什么都没做,但正是他们无所事事的姿态,清楚地告诉着我这些人在活着这样一个简单的事实。虽然我不能一一窥视他们的内心,但他们所表现出来的心情,同悠闲地观察着他们的我自己的心情在某些地方是相通的。支配着他们的并不是平等之类的观念,命运等思想支配人类的岁月在这里继续流转着。
这是我的第一次印度之旅,在阿格拉我参观了著名的泰姬陵。简言之,就是一座大得惊人的国王夫妇的墓。全部由白色的大理石建造,由于暑热,赤着脚走在上面感觉微微发烫,并不是很舒服。离那里不远的地方有一座阿格拉堡,据说国王在那里日夜守望着去世的王妃的陵墓——泰姬陵,后来眼睛终于看不见了。于是他又在墙上安装了巨大的钻石,通过钻石里照射出的泰姬陵继续守望着亡妻,直至死亡。这是一个非常美丽动人的故事,但不管怎么说方法有点儿奢华,所以并没有让我产生同情。
从斋浦尔去往乌代布尔的路上,担任向导的穆罕默德君拿出一份《印度斯坦时报》问我:“你看到这个新闻了吗?”上面报道说江藤淳先生自杀了。一瞬间我的心里一凉。我们第一次见到石原慎太郎时,他那种混合着不安与自负的表情又慢慢地浮现出来。那还是我们二十多岁时的事情。我想起了昨天晚上在酒店读到的汉娜·阿伦特书信中的一节:“我觉得死亡并不可惧,活着也十分美好,我乐意欢喜地接纳自己活着。”这是她因交通事故住院治疗的时候写的,江藤先生说不定也是想通过终结自己的生命来“欢喜地接纳自己活着”吧。“活着也十分美好”这样稍微有些装模作样的话,在印度却不是能随意讲的。
我是个招雨的人,每次都是这样,这次也成功地将梅雨带到了印度。在这里人们把它叫作雨季。我们正下榻的这座“湖中宫殿”,原本是乌代布尔藩王的冬季行宫,日本旅行社(jtb)还特意加上了“梦寐以求的”来形容它,如今看来确实如此,即使在浓云笼罩之下依然美丽绝伦。它建在乌代布尔的人工湖皮丘拉湖的小岛上,从对岸看过来,宛若漂浮在水上一样。对极乐世界与天堂的幻想,有些人只将其藏在心里,而有些人将其建造成现实中可见的建筑、庭院、湖泊。这些人不只存在于印度,世界上哪里都有。而那些庭院、湖泊往往又与炼狱、地狱比邻而居。与东京不同的是,在印度,这种天堂与地狱间的对比更加泾渭分明、清晰可见。
到今天为止的五天时间里,我参观游览了众多的宫殿和城堡,多到我已经记不清它们的名字和历史渊源了。在印度北部这一带,存在着印度教、伊斯兰教、佛教等不同风格的建筑,甚至还有天主教风格的建筑,这些不同风格的建筑仿佛在一根柱子上都可以有序地共存,这一特征令人颇有兴趣。据说此地的国王甚至会出于政治考虑而从各个宗教势力中各娶一名女子为妃。我发现世界上的主要宗教都致力于为人类服务,都隐藏着教育人向真、向善、向美的可能性。让人们遵循各自的传统信仰是合情合理的好事,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那位国王可以称得上是一代明君吧。说到自己,我在禅宗的寺庙里为自己买了墓地,但到了印度之后,我却被叫伽内什的可爱的象头神所吸引,四处搜寻用石头、白檀、白银做成的象头神雕像。
开着的窗沿上停着一只鸽子。从酒店的房间看过去,对岸的风景宛如摩洛哥一样,从林立的石造建筑到水边的一段距离有阶梯状的河岸,孩子们在那里游泳,女人们在那里浣洗着五彩缤纷的衣服。离这里不知多远的地方,似乎在进行着某种仪式。湖面一片平静,能够撞破这种平静的只有往返于酒店与河岸的装有舷外马达的小船。傍晚的时候,院子里开始表演人偶戏。首先是一头打扮得干干净净的大象来招呼致意,然后是被蛇追赶的耍蛇人,当我还在疑惑那两个男人是否在搞笑的时候,其中一个男人一瞬间迅速换装成了一名女子,原来是一出诙谐的爱情短剧。虽然我听不懂歌词讲的是什么,但欢乐的气氛让我禁不住鼓掌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