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再度入狱(1/1)
再度入狱后,我竟没有感到丝毫不适,这可真是不幸。一样颜色的墙壁、一样的家具、一样的安全门、一样的行话、一样的气味、一样的屈辱。四年半之后,我又回到了监狱里!例行的行政文书工作结束后,我脱光了衣服,就像在怀亚特看守所一样,我拿到了3条卡其色裤子、3条短裤、3件t恤。
莫斯汉农山谷改造中心关押着1 800多名罪犯,都是刑期低于10年的外国人。这座监狱里罪犯的国籍和人种的分布非常具有代表性:其中约有900名墨西哥人;500名多米尼加人;200名非裔,主要来自尼日利亚、加纳、科特迪瓦、海地;50名亚裔,包括中国人、印度人、巴基斯坦人;100多名来自“其他西班牙语国家”的人,如哥伦比亚、古巴、洪都拉斯;此外还有100名“国际人”,这是一个极其宽泛的类别,包括其他国家的罪犯,如来自加拿大、欧洲国家、马格里布国家、中东国家的罪犯。改造中心由o运营,该组织是一家私营的特许经营商,在美国和国外运营着几家类似莫斯汉农山谷改造中心的机构。和世界上所有的企业一样,o致力于赚取尽可能多的利润。因此,o毫不犹豫地将一切服务(伙食、暖气、设施维护、医疗服务)削减到最低限度。o提高服务囚犯的小卖部的商品售价,并将犯人的“居住期限”尽可能延长,例如将囚犯单独关押,使他们失去一些因表现良好而获得减刑的机会。
改造中心有自己的规矩,囚犯也有自己的规矩。这些规矩和怀亚特看守所并不完全一样,我很快就意识到了。首先,在这里,只有墨西哥人、多米尼加人、非裔和“国际人”才有权力,其他人什么都没有。墨西哥人和多米尼加人数量最多,所以他们是头儿,有权力制定这里的规则。
入狱的第一天,我被分到c6监区。这个监区只能容纳49名囚犯,但事实上,有72个人挤在里面。任何能加床的地方都被挤得满满当当,饭桌旁的座位也不够。“国际人”有权分到1张桌子,非裔有2张,多米尼加人有4张,墨西哥人有6张。因此,其他人就没地方坐,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而且,谁也甭想做好人,慷慨地邀请别人坐到“自己的”桌子上:敢做这种事的人是要被赶出去的!
幸好,我在怀亚特看守所的狱友提前打好了招呼,我受到了“泰拳”的热情迎接。“泰拳”是一个斯洛伐克人的绰号,他在法国外籍军团服役5年后,再度成了一个雇佣兵,参加了许多国家和地区(伊拉克、塞拉利昂、刚果、南斯拉夫)的战争。后来他去了泰国,在泰国成了家,开办了一所泰拳学校,并培养出许多混合格斗冠军。之后,他被逮捕并引渡到美国,因参与贩毒而被判10年监禁(这是一起由美国联邦调查局策划的诱捕行动)。第二个“国际人”绰号“好莱坞”,是一名德国人,自称是c区“国际人”的头儿。他给了我一个新人礼包,里面有咖啡、糖、肥皂、奶粉、鲭鱼罐头……在我收到小卖部订购的商品之前,这些都是我的必需品。他以前也是个雇佣兵,由于暗杀一名参加打击贩毒行动的美国缉毒警察而被判10年监禁(同样是美国联邦调查局策划的诱捕行动)。他带我找到床位,把我安顿下来。“泰拳”和“好莱坞”是在鼎鼎有名的维克托·布特案的附带案件中被起诉的,布特是乌克兰军火商,他的经历被改编成电影《战争之王》,尼古拉斯·凯奇在电影中扮演他。“泰拳”和“好莱坞”与维克托·布特是好哥们儿!我居然能与这些人为伍!不管怎样,他们对我很有礼貌,甚至在桌旁给我留了一个座位。这是隔壁c5监区的“国际人”无法享有的特权。他们的头儿是个保加利亚人,对墨西哥人欠下了巨额债务,因此以每个座位100美元,共400美元的价格把他们的桌子卖给了黑人。我有必要尽快搞懂这个地方的规矩。我自以为经历过怀亚特看守所如同人间地狱般的场景,不知这个改造中心会不会更加可怕。
另外,无论在哪个监狱,都有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这里度日如年,时长是外面的两倍甚至三倍。如果我想在两个月之内回到法国,回家过圣诞节,我就必须加快管辖权移送申请。我以最快的速度联系上监狱里的社工h女士。为了能够被引渡回法国,我必须首先获得改造中心的同意,然后才是美国司法部的同意。这看上去不过是一纸申请,然而现实中却复杂得多。引渡程序又一次搁浅了。
2017年10月28日,h女士要求与我见面:
“非常抱歉,我无法完成您的管辖权移送申请。美国与法国的双边协定中规定,提交申请时,您必须至少还有12个月的未执行刑期。”
“我知道。但我被判处30个月有期徒刑,之前已经在监狱里待了14个月,所以还剩下16个月。”
“不,如果您因为‘表现良好’而获得减刑,就没有这么长的时间。”
“但是不能这么算。我还没有因表现良好而减刑,这只是理论上的可能。”
“我理解您的意思,但我们就是这么算的。我不能违反这个程序!”
就这样,我又听到了这个令人崩溃的词语——程序!那一刻,我明白,再坚持下去也毫无意义。幸运的是,我联系上了驻华盛顿的法国司法联络官玛丽-劳伦斯·纳瓦里,她答应为我进行斡旋。2017年11月8日,h女士再次要求见面,这次她的上司j先生也一起来了。
j先生说:“我们上次的计算的确出了点儿错误。即使算上因‘表现良好’而获得的减刑,您的出狱日期也是2018年10月31日。”
“所以,你们会递交我的管辖权移送申请吧?”
“不,这是不可能的。今天是11月8日,所以您看,已经不到1年时间了。”
“但当我提出申请的时候是符合时限要求的。如果现在不符合,那也是因为你们搞错了!”
“有可能,但这并不会改变申请结果。”
对牛弹琴。我算是看明白了,如果继续走这套程序,我根本别想从牢里出去,这不过是白费力气罢了。之后我又立刻给法国司法联络官纳瓦里打电话,她对此也愤愤不平,立刻联系了一名美国司法部的工作人员为我主持公道。但是,改造中心的管理人员出于被否决的愤怒,压着我的申请文件迟迟不提交,直到12月6日,我的申请才提交到美国司法部。因此,我只能在宾夕法尼亚州和狱友们一起过圣诞节。
但是,至少我知道,纳瓦里是支持我的,她很快就到改造中心来探望我。这位司法联络官告诉我,法国大使给美国司法部长杰夫·塞申斯亲自写了一封信,信中表达了法国政府希望我尽早回国的意愿。不过,她也谨慎地提醒我“不要高兴得太早”。她解释说,美国司法部目前正在调查另外几家法国大公司涉及美国《反海外腐败法》的案件。因此,巴黎和华盛顿之间的关系变得非常紧张。此外,她告诉我这其中还有委员会的影响。什么委员会?纳瓦里解释道:“法国国民议会近期刚刚对阿尔斯通展开调查,同时还在全球范围内调查美国的不当干涉。调查委员会主席、共和党人奥利维尔·马莱克斯打算让所有证人宣誓做证并接受询问,其中也包括柏珂龙。”终于来了!3年来我一直为此不懈努力,如今这一调查终于得见天日。同时,我也明白,这对我来说反而是最糟糕的时刻。在这种情况下,美国司法部不太可能让我很快回法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