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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地方的三轮车(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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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三轮车是一种很尴尬的存在。从它的轮子数目里就可以看出,比汽车少一个,比自行车多一个。我们的化学老师来自青海,初到松江府,看到一街三轮车,吓了一跳。而后学科使然,说起如果那家伙再得到一个轮子就变成稳定结构,反之如何。所以我们抛开什么历史,光轮子就决定了它的特殊性。

我初中待在金山县城朱泾镇,是个小地方。“金山”这个大名吉祥得很,可惜三座象征性的山空长在海里,一个叫大金山,一个叫小金山,还有一个——不叫“中金山”,叫浮山岛。其中大金山海岛乃是上海陆地最高点。

上海人很少见到海里有山,所以没事也往海边的石化城度假。据称金山的三轮车是在那里先出现的,不过上海人精明,车夫跟他们砍不过,往往被反砍一刀,痛苦不堪,所以似乎也不见得什么精神抖擞。石化街头的人看上去也和车夫差不多,懒散不已。整个城市像泡在海风里软掉了,往往街上人走路都像梦游,一副嫦娥欲奔月的样子。

其后朱泾镇的三轮车开始蓬勃发展,遂成一大特色。金山地区历史上没出过大名人,有几个也只是二三流的,所以缺少一种文化底蕴,通常不会有人来参观旅游。去年,上海人民广播电台《欢乐调频》女主持麦琪来金山采访农民画,一下车看到满街的三轮车,欢乐无比,直夸那些三轮车宁静,其实这可能是一个地区就业率不高的体现。朱泾人生性中庸,三轮车也一副中庸样,毫无特征。

一次我要去金山农民画院,车夫答曰不认识那个地方,叫我指路。我说金山农民画是大名在外的,与故事和什么来着称为“金山三朵花”。他仍说不知。也不能怪他,谁叫农民画是名声在外而不在内呢?比如李贽故乡的人就不知道李贽是谁,很正常。

朱泾的三轮车竞争比本镇任何行业都激烈,主要是因为干这行的人多。其实车夫不是好当的,尤其在朱泾,要有极佳的心理洞察能力,百丈外能分辨出你要不要车。大学四年毕业出来的怕还没这本事,所以,初来朱泾千万不要一副风尘仆仆的艰辛样,因为除了车夫外没人可怜你,走得像饿狗似的马上会有三轮车围过来。不过话又说回来,民工是没有三轮车来围的。

在朱泾要车,一般不需动嘴。不过,一些人还是可以骗过车夫锐眼的,明明目标就在眼前,却也要辆三轮车,到时主人出门迎接,那人再从车上扶臀而下,很贵族化。

在朱泾繁华的万安街上,万事不安,常见有人起义似的振臂而呼:“三轮车——”然后全镇的三轮车夫都为之一振,离他最近的那一辆更是兴奋得把生死置之度外,原地打转。这小猫的功夫只有三轮车有,自行车自然没有这个功能,反应不及,顿时倒地一大片。那招呼之人一整西装,一架二郎腿,随车消失在人群里。

我以为朱泾人向来冷漠,走在街上一个表情,就是没有表情。

高中来到松江。松江府里出过一些十分响亮的名字,比如陆机,比如朱舜水,比如施蛰存,天经地义,名声在“外”,松江人怕是大半不会知道。虽然在学术界,陆机因形式主义而名声较臭,但不论味道如何,毕竟还是很响亮。

于是乎,那里的三轮车也跟着响亮,满城净是机动三轮摩托。这样子几年,松江终于荣登上海大气质量最差之榜首。二中前面那条大马路人称“初恋路”,因为它一直带着一种朦胧的美,仿佛张岱看西湖,仿佛浴客看澡堂子那般。

我在的二中是个宁静的地方,如今要把校门封起来建“云间第一楼”、周瑜点将台。在我眼里,粉刷一新的、没有周瑜和云的点将台,根本没有“第一楼”未拆前那堵断垣有意思,也没有“历史沧桑感”。再远是方塔和醉白池。传说李白曾醉倒在醉白池边,因此而得名。

我尝觐见醉白池,被里面的水吓了一跳,倘若这水千年没变的话,那李白肯定是给熏倒的。出了“熏”白池,只见川流不息的三轮车。松江是个旅游城,三轮车不能原地候客,要四面出动。这样子,要车就方便点了。一个周末,我想出去走走,因正门已被封掉正在建“第一楼”,只好走后门。

后门是邱家湾,这条小弄堂大名鼎鼎,当年洋枪队领袖华尔就被击毙于此。在这里匆匆忙忙的人们,也许不会知道脚下踩的那方地乃是一个大恶棍葬身之处。知道了也无所谓,邱家湾一般开不进有点规模的车子,所以春来冬去,历史的车轮和三轮车的车轮早已把这里碾成一条平凡的路了。

松江城区的三轮车不多见,可见经济还是可以的。物以稀为贵,上车就是五元,风吹雨打刀砍炮轰不动。不过笔者有幸——应该说是不幸——动摇过一次它的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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