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1/2)
有个画画的姑娘很喜欢我,她还太小,我都没敢问她几岁。有个女的很有风韵,很成熟,我很喜欢,我想拉她到我的合唱团来。
这个镇上的当地人越来越少了。
我的温度计厂最近接到一个大单子,生意开始忙了。我又增加工作量了,我一次可以验十六支温度计,如果是个女的,我想就能验二十支了。
这个镇上的温度越来越高了,出门你就知道是夏天了。你不要老不出门。出去晒晒太阳,逆着风向走,走出这片工业区,你就可以闻到味道了。
这个镇上的环境越来越差了,有绿色的粉尘从天上掉下来。
你旁边的农宅开始拆迁了,这次给两百块钱一个平方。镇上的房价涨到四千了。你旁边会再开一个化工厂。
我把我写的信收回来了。我收到一封信。
就这些。
刘必芒听完后,心情平缓,说:虽然都不是什么好事情,但没有什么事情比小龙虾变成澳洲大龙虾更坏了。
这时,一个服务员兴冲冲跑进包房,抓着一只巨大的龙虾,上气不接下气道:老板,老板,好事啊,我们店后面捞起来的龙虾比澳洲龙虾还要大了,你看这个……哦……你摸这个,有半米大啊。现在那些外地人都去拿网捞龙虾了,还有人在钓,可是都钓不起来啊,我要不要赶紧把员工叫起来抓,我们就发了。
左小龙忙用手示意那人赶紧出去。刘必芒站起来,厉声道:出去,都不准抓。
员工白了刘必芒一眼,悻悻关门出去。
刘必芒激动道:左小龙,你看,这就是价值观,这就是价值观。我们的价值观为什么一定要用价值来衡量呢。这个世界天天在变,我们就不能不跟着它一起变么。我这几天在听电影,电影里说,他就像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是不会变的。我虽然看不见,但是我觉得他说的不对,我们什么时候安稳过了,我刚刚熟悉了这样,世界就要变成那样,我不喜欢那样,世界就不让我这样。这世界分分秒秒在改款,我就是这世界的对手,等我推出了新款的自己,它又改款了。我天天瞎在店里,都感觉那么明显,你天天在外面睁着眼睛,你不会没感觉到吧。我的土鸡做得很好吃,我天天都吃我的特色土鸡,吃了十二年,没有腻过。可是现在的人,才吃了三顿,就对我说,老板,你的土鸡很好吃,可是有没有新口味啊。既然好吃,那还要吃什么新口味呢,我每天给你一个新口味,那肯定说明原来的不好吃嘛。这世界就是土鸡,不变最好吃。
左小龙道:老板,可是我们在的地方,一直没有找到你土鸡的配方。
左小龙告别了刘必芒,刘必芒站在店门口向他挥手。今天他的店明显要比往日萧条,人们一定在家里享用大动物带来的新美味。店门口的音响里放着《初恋的地方》,夏日的微风拂来,刘必芒的中式长袖在风里舞动,他一直向着门口挥了两分钟的手,直到左小龙的摩托车发动,刘必芒才意识到挥错了方向,他又转身朝左小龙的方向继续挥手。左小龙大声喊道:不要挥手了,你回去吧。
这声音被掩盖在泥巴买的引擎的运转声里,没有人能够听见。但这裹满夏天味道的女声却穿透了机械的轰鸣。
我记得有一个地方/我永远永远不能忘/我和他在那里定下了情/共度过好时光
那是一个好地方/高山青青流水长/陪伴着我们俩/初恋的滋味那么甜/怎不叫人向往
刘必芒反复哼唱着这首歌,不见光明的眼角流下眼泪。一批批人拿着网兜和脚盆从他的眼前喧闹跑过,他们跑到河边喊着:只有本地人可以抓,只有本地人可以抓,这条河是属于本地的,外地人不能抓。
一个外地人拿着地图,跟随着人群,边跑边说道:你这条河是从安徽流过来的,我是安徽人,我能抓。
同行的还有一个河南人,他嚷道:俺也能,俺也能,俺是河南人,这个工厂的老板路金波也是河南人,这就是他的功劳,这就是河南人的功劳。
塞了两包烟后,就经过了在河塘边看守的村委会核准,他们也得以下河捕捞。这两包烟就意味着,这两个安徽人和河南人必须要抓到相当数量的虾才能抵消这两包香烟的成本。不过大家都是这么办事的。村委会的大爷说:这是一个讲道理的时代,你是讲道理的,但是,我负责看你有没有道理,而我们是不讲道理的。你去到哪里,都是这样的道理。
这是一个周末,左小龙蓦然间有点想念泥巴。他到了上次把泥巴放下来的地方,轰了三下油门,然后点燃一支香烟,烟抽了半支,泥巴已经站在面前。这次泥巴穿着背带裤,显得更加洛丽塔。她背着书包,穿了球鞋。
左小龙问:你拿书包做什么?
泥巴说:我说出去做功课啰。其实书包里……嘿嘿,你看——
说着,她把书包打开,里面是一个黑色的头盔。泥巴吃力地把头盔从书包里取出来,递给左小龙,问道:怎么样,好看不好看?
左小龙掂量着,说:是全盔啊,谢了,我过来是真的想来找你,不是来拿头盔的。我也不知道你的头盔今天到。这头盔很好,拿着就和这里那种几十块钱一个的不一样。
泥巴把头盔又拿回来,摸着说:当然啰,我选最贵的给你的么,这是别人比赛用的头盔啰,要三千多啰,这里当然买不到了。而且你这样一戴,你戴一戴么……
左小龙把头盔戴上,这头盔紧紧地包住头部,没有丝毫的晃动,他说道:泥巴,你不用买这么好的头盔的,我的脑袋都不一定值这个钱。我富裕了把钱还你。发动机的钱先给你。
泥巴只看见左小龙的脑袋在头盔里,嘴巴一张一合,头盔玻璃上都是哈出来的气,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这就是机缘,因为泥巴从小最讨厌听人家跟她说钱不钱的事。她家境很好,所以她觉得金钱是感情里最不干净的东西。左小龙可能终于对着她说了一句会让她很不喜欢的话,但她听不到。
泥巴拿出一本大开本的书来,重重地砸了左小龙后脑勺一下,问道:怎么样,痛不痛啊?
左小龙只觉得头盔被砸得更紧了一些,忙摘下头盔说道:好,一点没感觉,怎么摔跤都不会有问题。
泥巴说:是啊,我没买露出脸的那种嘛,我觉得,不能让你老是把脸露出来臭美。来,看看这个头盔从正面砸会不会受伤。
说罢,泥巴把书卷起来,让左小龙戴起头盔,正面又砸了一下。左小龙被震得快脑震荡,连忙岔开话题道:这是什么书,这么厚?
泥巴把书摊开,上面赫然写着:政治。
左小龙道:难怪这么厚,废话最多嘛。泥巴,我带你去看好大好大的动物。
说罢,左小龙把头盔递给泥巴,说:你先戴着。
泥巴接过头盔,默默把头盔系上,沉默片刻,说道:带我走。
左小龙转身大声问道:什么?
泥巴喊道:走吧,没什么。
其实这不是泥巴的第一次恋情。两年前,泥巴喜欢一个男孩,但是当泥巴坐上他的摩托车时,他把唯一的头盔系在了自己脑袋上。从此以后泥巴再没找过这人。泥巴想,如果有人能把唯一的头盔留给她,那她就一直跟着这人,一日是他的女人,终生是他的女人。
左小龙开得稍快一些,夏天的虫子撞在脸上隐隐作痛。而且是变大了的虫子。泥巴在后面抱着他,但苦于戴上头盔以后脑袋不好搁在自己爱人的肩膀上。左小龙说:走,带你去看这个疯乱的世界。好大的动物。
泥巴一句都听不见,只知道跟着左小龙去往随便什么地方。
左小龙把泥巴带到了雕塑园里,老鹰般的飞禽和左小龙的摩托车并排飞行了许久,砂石路上摩托车卷起的灰尘在阳光下久久不能散去。左小龙把泥巴带到自己住的地方,把车停好,帮泥巴把头盔摘下。泥巴惊奇地环顾四周,问道:这是个什么地方?
左小龙说:这是个没有人的地方。
泥巴说:那为什么这里有个邮筒?
左小龙看了一眼邮筒,道:泥巴,这是民国年间的邮筒,是一个雕塑。
泥巴上前抚摸着民国邮筒,道:民国的东西和现在的东西长得好像啊,这个邮筒和我几天前寄信的邮筒长得一模一样。
左小龙引领泥巴到了杂草里,说:你不知道这里,这里是一个荒废的雕塑园,往里面走,有各种各样的雕塑。来,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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