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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全文完(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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吩咐之后,楚瑜便赶紧回了卫府,将人都叫了过来,冷静道:“我有一计。”所有人都等着楚瑜开口,楚瑜走到沙盘面前,比划着道:“如今沈佑手里有八万人马,时月手中有五万,我们还要尽量抽出人手去华京,如果像现在一样胶着打根本没有胜算,我想兵行险着。我想将沈佑手中人马抽调六万去昆州,协助时月一起围剿了赵月六万兵马,届时时月手中一共有十一万,接近赵月两倍之数,哪怕是苦战之后,也应

当还剩一半。然后与我大哥兵马汇合,直接夺回华京。”

“那白州怎么办”沈佑皱起眉头,楚瑜冷静道:“我们立刻传信去,和图索借两万人马,白州你有四万人马,你用小部分人马,将北狄人引到雪岭,那里我会让提前埋下火药,火药引爆后,会引起雪崩。雪岭两头长条形,你让图索的人埋伏在去北狄的门口,你自己剩下的人埋伏在来大楚的门口,他们经历雪崩,哪怕死里逃生,也已军心混乱,出来一个杀一

个,剿干净为止。”

众人听着愣了愣,秦时月最先道:“那去雪岭的人,岂不是都会死”

楚瑜没说话,她垂下眼眸,继续道:所以你们得尽量减少去雪岭的人。”

“没有一个足够有分量的人,北狄军不会上当的。”

秦时月皱着眉头,他静静看着楚瑜:“大夫人,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如果有其他的办法,”楚瑜抬眼看他:“我还会将这个办法说出口吗”

全场再次沉默下来,秦时月皱着眉头,便就是这个时候,一个平静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去吧。”

楚瑜抬起头,站在一旁的沈佑,他神色很平静:“北狄对我这个‘叛徒’恨之入骨,我对他们也很了解,到时候我可以带着小队人马伪装溃败,将他们引进雪岭。”

楚瑜静静看着他,秦时月开口道:“沈兄……”

“我什么都没有,”沈佑平静出声:“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更没有妻子孩子,孑然一身,无所牵挂,我去,最合适了。”

“可是……”

“好。”

楚瑜定下来,她垂下眼眸,平静道:“仅凭你还不够,军中你们可有监控着的北狄探子”

“有一个,一直在盯着。”陶泉开口。楚瑜点点头:“故意给他们传个消息,就说沈佑到时候打算兵分两路,正面六万军,背面四万军,到时候沈佑会从梅子林偷袭他们。到时候北狄军一定会先去梅

子林拦截沈佑,梅子林距离雪岭很近,沈佑你就当他们引到雪岭去,再点燃炸药吧。”

沈佑点头:“明白。”

“就定在半月后吧。”

楚瑜平静道:“明日将兵力调到昆州去,动静要小,别被人发现。半个月后,沈佑即刻行动,时月同时围剿赵军,战线同时进行,保证等围剿华京时苏查反应不过来。”

“是。”

众人听命,楚瑜觉得有些累了,摆了摆手道:“去吧,先去休息。”

说着,楚瑜扶着肚子起了身。

当天晚上,大家各自去做准备。

秦时月坐在书房里,一张一张临摹魏清平写的字。魏清平以前一直嫌弃他字写的丑,嫌弃他闷,他被嫌弃,心里还不大高兴。然而如今临摹着魏清平的字,他居然觉得,其实她就连骂人,也是极好的。如果她回来,他愿

意被她骂一辈子。

如果她回来,就算他会被魏王打死,他也要上门提亲。

这样想着,字也打了颤,秦时月抬起头来,看向远处。

魏清平。

他心里默念着那个名字,他想,他们都会好好活着。

而百里之外,魏清平正观察着刚用了新药的病人。

早上她接到了楚瑜的传书,立刻尝试了这个法子,等到了现在,病人明显有了好转。她站起身来,着急道:“赶紧将方子带到太平城去!”

楚瑜的信里,已经描述了如今的情况,宋世澜是此战关键,因此无论如何,最优先的抢救的就是宋世澜。

当鸽子扑腾飞往太平城的方向时,沈佑则是继续站到了王岚的门口。

他每次出征都会站在王岚门口,以往他一贯就是站一夜就走了,从不说话,从不出声。然而这一晚上,他却站在门口,低低的叫了一声:“王岚。”

王岚坐在里面,手里绣着花,听着沈佑说话,她的手抖了一下。针扎在食指上,她赶紧吮着食指,然后听见外面沈佑的声音道:“我要去战场了。”

王岚垂下眼眸。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其实我也不知道见到你该怎么办。”“我一直在想,这辈子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和你在一起。可我怎么想,似乎做错的都没办法清晰。一个人错了就是错了,错了就是一辈子。无论这个错是有意还是无意,这

辈子,都洗不干净。”王岚静静听着他的话,整个人都颓了下去。沈佑坐在她院子门前的坎子上,声音里带着笑意:“其实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就是我们刚认识的时候。那时候我觉得你这姑

娘真的太可爱了。”

沈佑低笑着,说着他们的过往。

其实他们的焦急很少,这么多年,更多的时候,就是一个在门外等,一个在门里等。他们之间有一条长河,永远跨不过去。

“你记不记得你当时还送了我一块暖玉我觉得你真的特别有钱,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出手就是暖玉的姑娘。”

“王岚,”天亮起来,沈佑叹息出声:“你说,要是过去那一切都没发生过,多好。”

要么不要有恩怨纠葛,要么不要有爱恨牵扯。

王岚没说话,她已经习惯这么多年,在门内静静与他一起等天明了。

沈佑叹了口气,他站起身来,温和道:“王岚,保重。”

王岚愣了愣。

这是他第一次同她说保重。

过往的时候,他一直说的都是,再会。

然而她也不这两个词有什么区别,她就是在石桌面前呆呆坐了很久,才终于站了起来。

白岭离边境不远,沈佑一天就到了白城,然后开始整军。

而这时候,蒋纯在太平城接到了魏清平写下来的方子。她赶忙让人配了药,冲到了宋世澜房门前。

宋世澜已经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了。

他的病情开始恶化,这时候他拒绝蒋纯再靠近他,他每天就自己房间里,从小窗户里拿药、领饭。

蒋纯拿着药和方子,在门外拍着宋世澜的房门:“世澜,魏清平给方子了,你有救了,你开门,开门啊!”

宋世澜在房间里,他愣了愣。

他此刻很狼狈,身上全是溃烂的脓包。他不愿意蒋纯看见自己这个样子,这些时日,他看见太多人死去,死得面目狰狞,痛苦不堪。他预感到自己马上要走到这一步,他不愿让蒋纯看到,他希望蒋纯记忆里,

自己一直是那个同她玩笑的翩翩佳公子。

如今骤然听到这话,他还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他轻咳了两声,同她道:“将药放在小窗上吧。”

蒋纯知道他这样骄傲的人,决计不会让自己看到他如今的样子,尽管她早已偷偷看了好几次。

她先去给他熬药,然后端到他的窗前。

她偷偷躲到角落后,看见一只全是脓疮的手伸了出来,将药喝了下去。

她开始每天给他熬药,每天都喝。药见效快,几乎第一天宋世澜就明显感觉体力好转,他声音也清朗起来,他和蒋纯就隔着门,轻轻说着未来。

“我到时候想从琼州一路铺红毯扑倒白岭去接你。”

“不太好吧”蒋纯坐在门口,抿着唇道:“是不是太铺张浪费了”

“怎么会……”

到了第四天,宋世澜停止了发烧、咳嗽、腹泻,所有伤口开始结痂。

他终于从门里走出来。当时阳光明媚,万里无云,蒋纯站在门口,笑意盈盈。

而这一日正是沈佑与北狄开战的日子,也是秦时月与赵军开战的时间。此时的苏查被顾楚生哄的服服帖帖,顾楚生带他流连于华京的青楼赌坊,从北狄来的君王,头一次见到华京这样的风流盛京,根本无法克制。整个北狄军队都处于彻夜狂

欢之中,而顾楚生就是他们最好的引路人。他与北狄迅速打好了关系,得到了苏查的信任,所有人活得战战兢兢时,顾楚生却是如鱼得水。楚瑜迅速同他联系上,顾楚生心里便有了底,他将华京的事情迅速给楚瑜

梳理了一遍,随后道:“我会护住卫韫,尽管攻城。”

楚瑜收到顾楚生的话那日,她就静静坐在庭院里。

她手边堆了一堆的信报,来自于天南海北,都是最新的消息,一切都安排好了,只等所有事自然而然的发生。

她坐在庭院里,整个大楚都是喊杀之声。

沈佑领着人冲进了雪岭,秦时月领着军队和赵军拼死挥砍,宋世澜和蒋纯领着人冲进琼州王府,将宋四踩在地上。

“哥哥让你好好配合卫世子,为什么就不听话呢”

宋世澜将剑悬在宋四头上,温和道:“哥哥还没死呢。”而后雪岭埋好的火药骤然炸开,雪山上的雪倾崩而下,沈佑翻身卷进一个角落里,死死捂住了心口。那里是当年王岚送给他的暖玉,也是这一辈子,王岚唯一送过他的东

西。

巨大的雪崩让白城都有了震感,王岚心跳得莫名有些快了,她直起身来,赶紧冲出院子里去,寻了楚瑜道:“阿瑜,发生了什么”

楚瑜喝着茶,愣了愣,片刻后,她慢慢道:“沈佑在雪岭引爆了火药,大概,和北狄军同归于尽了吧”

听到这话,王岚猛地睁大了眼。片刻后,她毫不犹豫冲了出去,楚瑜只听“砰”的一声响,就听外面传来焦急的声音:“六夫人……”

王岚一路冲到雪岭,雪岭常年埋雪,她赶到时,已经经历了将近一天时间,战争已经结束了,大雪埋葬了所有人,有手臂从雪中伸出来,看上去十分可怖。

王岚踩在雪里,大声喊着沈佑的名字。

“沈佑!”

“沈佑!”

她一面喊,一面哭,整个雪岭安静得有些诡异,她在地上试图搜寻着踪迹,走到火药的引爆点,她突然看见了一片衣角。

她认出来,那是沈佑军服的颜色,他是将军,本就有不同色的军装,王岚愣了愣,随后赶忙蹲下身来,开始拼命刨着大雪。

雪冻得她满手通红,兵刃划破手指,血混杂在雪里,然后她开始看到头发,接着那个人的面容也露了出来。

他在一个独特的空间里,雪堆在他上方,他周边仿佛是一个茧子一样,将他保护在了中间。王岚不敢停,哪怕她的手上犬是血迹,她仍旧在努力挖着对方。

等到最后,她终于把他挖出来的时候,她双手一直在抖,她拖着他出来,将他背在背上。一步一步走出去。

她感受到他心窝的温度,听着他薄弱的心跳。

“沈佑,”她这辈子没做过这样的活儿,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可她还是咬着牙,一步一步往前:“这一次,你干净了。”

她沙哑着嗓音:“你睁开眼,你睁开眼睛,这一次,所有过往,我们都当他不存在了。我们好好过,只要你活过来,好不好”

沈佑没有应答,王岚咬着牙。

那天在风雪里,背着那个男人一步一步往前走的时候,王岚终于觉得。

人这一辈子,没有什么走不过去的坎,没有什么赎不清的罪。

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沈佑的捷报早一步来了楚瑜手里,北狄十万军尽数灭于雪岭,她重重舒了口气,缓了好久后,她才站起身来,平静道:“通知长公主准备,备好马车,今夜出发去华京。”

她身子开始有些重了,准备的东西也多,没了一会儿,长公主带着她的假肚子急急出现,克制不住激动道:“可是华京得救了”楚瑜神色平静,点头道:“如今北方已无患,秦时月以近两倍军力剿灭赵军应无大碍,我哥昨日发信于我,西宁偷袭陈国,他也只留了一部分军力在边上,正赶往华京,我

与他约定好,”楚瑜神色冷峻:“三日之后,两军交汇,共取华京!”

“好!”

长公主高兴击掌,起身道:“我们启程吧!”

楚瑜应了声,两人一起入了马车。

一路上,楚瑜都有些困顿,长公主帮忙照顾着,看上去虽然是两个孕妇,但实际上只有楚瑜要令人担忧些。

两日后,楚瑜和长公主赶到了天守关,此时秦时月已经扎营在天守关上,眺望华京。

楚瑜和长公主站在城门上,看着远处华京灯火通明。

“你说,”长公主感觉风声猎猎:“他们此刻在做什么”

“这四周都已经被围了,”楚瑜声音平淡:“除了守在这里,他们又能做什么”

“北狄这一次倾国之力而来,”长公主叹了口气:“这一次,怕是再也没有北狄一国了吧”

“是啊。”

楚瑜声音散在风里:“我们赢了。”

“明日入京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长公主扭头看她,有些好奇,楚瑜愣了愣,随后却是笑了:“能怎么办”

楚瑜抬起手,一手护着肚子,一手将头发挽到耳后:“将他带回来,他在身边,做什么都好。”

她没说名字,长公主却已经知道是谁,她静静看着楚瑜,目光落在楚瑜肚子上。

“那孩子呢”

楚瑜沉默下来,长公主平静道:“我需要一个孩子,你知道。”楚瑜还是没有说话,长公主叹了口气,她转头看着远处:“我知道,你不愿将这个孩子送进宫来。可是说句实话,为君为臣,总是不一样的。日后我若为太后,我私心里,

始终还是提防着卫韫。这把刀太锋利,你明白吗”

卫韫这样的人,有声望,有兵权,有实力。

只要他还活着,他就会成为所有帝王睡觉都在担忧的利刃。

卫家当年热血忠诚尚且如此,一个反了两次的卫韫,又如何让高座安枕

“你同我说这话,”楚瑜平静看着长公主:“便不怕你当不成太后”

“那不正好吗”长公主笑起来:“你以为我又想当”

她叹了口气:“只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不得不当罢了。”楚瑜抿唇不予,长公主继续道:“我需要一个筹码,确认卫韫日后不会反。我随便找一个孩子,无论哪一个孩子,都会让我害怕,卫韫服不服。我知道你的心思,楚瑜,你

想让你孩子平平安安长大,可是你以为,卫家当年,不是这么想着对卫韫的吗”

让卫韫平平安安、高高兴兴长大,所以十四岁的卫韫,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卫家以为只要安分为臣子,卫家以为只要没有私心,那就不会有人害他们。

可是手握重兵,走在那一步上,除了握紧更多的权力,又能怎样“人之所以拼命握住权力,其实就是为了过得更好。”长公主声音平淡:“说只恨生在帝王家的人,大多是没苦过的。他们没经历过人世里更多的无能为力,越没有权力的人,越没有自由。如果能衣食无忧安安稳稳,我一辈子也不会争不会抢。只是有时候命运是生来的,楚瑜,你这个孩子只要是卫韫的孩子,就注定了从他出生开始,所谓安

稳,就是幻想了。你难道就不害怕,他再当一次卫韫”

楚瑜听着长公主的话,一言不发。她好久,她轻轻笑了:“你不过就是想要同我要这个孩子罢了。”

“我可以将他给你,”楚瑜神色平静:“可我有个条件。”

“嗯”

“等他十五岁那年,他有机会选一次自己的人生。如果他要当皇帝,那他就当下去,如果他不当皇帝,”楚瑜抬眼看她:“那你不能逼他。”

“好。”长公主果断开口。

楚瑜垂下眼眸,手摸着肚子:“到时候虽然他在宫里,但我和小七会一手教导他,他是陛下,但是也是我们的孩子。”

“我知道。”长公主点头:“到时候他会拜卫韫为亚父,你们可以随时随地入宫探望。”

楚瑜叹了口气:“那便这样吧。”

所有路她给了这个孩子,是成九五之尊,或是普通臣子,她都愿意给这个孩子选择。她曾经也在卫韫有这个想法时愤怒不已,然而走过太多路,看过太多人,这世上又哪里来真正的安稳不过是有另一个人为你撑起一片天,你当无风无雨罢了。可他们没

办法给这个孩子撑一辈子,早晚有一日,这个孩子要自己爬出来,那与其让他趴在泥泞里,不如让他坐在皇位上。

两人在天守关上眺望华京时,华京城中正在举行一场盛宴。

顾楚生亲自举行这场盛宴,宴会上摆上了华京最好的美酒,有华京最美丽的女人。她们想尽了法子勾着那些军官将士,整个场面仿佛纣王酒池肉林,奢靡不堪。从四天前开始,顾楚生就断了华京外所有来的信息。北狄与大楚不同,以鹰为通讯,于是顾楚生让人埋伏在城郊,凡是看见鹰来,都以特制的诱饵哄下来,然后将信息偷

换,制造出一片太平盛世的模样。

时至今日,北狄还军还在等着赵军的命令,等着里应外合,却完全不知道,外面早已是被楚瑜和楚临阳的人彻底围住了。

顾楚生在一片醉生梦死之间,静静看着众人,一个太监疾步走进来,小声道:“宫外传来消息,楚大小姐的信来了,明日清晨攻城。”

顾楚生应了声,抬了抬眼,他低声道:“酒再抬多些。”

北狄特意带了军医和试毒的人,每坛酒都要单独验过,没有任何下毒的机会,只能从酒本身的纯度上下功夫。

太监应声下去,顾楚生抬手端起酒杯,随后露出醉态,到了苏查面前,面带谄笑道:“陛下,今日安排,可还满意”

苏查躺在女人身下,他喘着粗气,大声道:“你说什么到朕耳边来说!”

近来顾楚生教着苏查当“大楚”的皇帝,苏查已经学会了用“朕”来说话,甚至还会像模像样穿上龙袍,带上冠冕。

顾楚生跪到苏查旁边去,躬下身来,贴在苏查耳边,谄媚道:“陛下,可还满意”

“陛下,陛下,”旁边女人跟着出声:“您还满意吗”

苏查被女人勾住,点头道:“好,朕喜欢!顾楚生,朕要给你加官进爵!”

“能为陛下做事,本来就是臣的福气。”

顾楚生赶忙道:“陛下,臣有些头疼,能不能先去休息”

苏查本就已经不耐烦和顾楚生说话,他一心一意沉溺于温柔乡中,点着头道:“去吧。”顾楚生站起身来,仿佛是醉了一般,摇摇晃晃出了大殿。出去之后,他立刻冷下神色,平静道:“等会儿把大殿关起来,酒和女人多往里面送,同张公子说,别玩得太收敛

,能玩得多荒唐就多荒唐,别让这些人停下来。”

张公子原本就是华京中一位纨绔,以能玩荒唐出名。顾楚生知道他的能耐,特意让他来招待北狄人。

喝不完的美酒,数不清的女人,新鲜的玩法,还有顾楚生日夜不停的吹捧,一贯高高在上的大楚被践踏在脚下,北狄高官在这样的刺激下,根本分不出心想其他事。顾楚生走在长廊上,同旁边人低声道:“所有人安排下去,明天清晨,让守城门的人和北狄人换个班,他们不换就让人全埋伏在城门口,卫军一来就开门,百姓全都准备好

武器,老弱妇孺都躲起来,通知高大人这些高官,全部藏好,不要被北狄军抓到当人质。”

顾楚生一面说,一面让人取了两瓶酒,朝着关押卫韫的牢房走去。

看守牢房的北狄人正百无聊赖喝着酒,顾楚生走上前去,给侍卫送了钱和酒。

如今他是苏查身边的红人,士兵也不太好得罪,加上顾楚生又送了东西,便摆了摆手,让他进去。

顾楚生到了牢房前,看见被关在里面的卫韫。

他身上也已经没一处完好,整个人许多骨头都呈现出扭曲的姿态,也看不出生死。顾楚生克制着自己,冷静道:“卫韫。”

没有反应,没过多久,外面就传来了士兵到地的声音,顾楚生的侍卫疾步进来,小声道:“大人,人都倒了。”

顾楚生点点头,从侍卫手中拿了钥匙,开了牢门,开始急切拍打卫韫的脸:“卫韫!卫韫你醒醒!”

卫韫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顾楚生。

“没死。”顾楚生断定开口,他从兜里塞了几颗药给卫韫含在嘴里,开始将卫韫的衣服刮下来,让侍卫穿上,接着道:“你在这里装成卫王爷,等会让他们扒了北狄人的衣服,装成北

狄人,别让他们太早发现现在的状况,能拖到清晨最好,看见情况不对赶紧跑,保命最重要。”

“是!”

侍卫应声道:“那您去哪里”

“我自有去处。”

说完,顾楚生给卫韫换上侍卫的衣服,背着卫韫就冲了出去。

等明日攻城,北狄人肯定会拿卫韫去当人质,他要带着他在今夜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顾楚生左思右想,想起当初赵月关押楚瑜的地牢,他赶紧冲了过去,他打开层层机关,终于来了地牢之中,他从牢房外的箱子里翻找出了蜡烛和火折子,然后打开了地牢

的门,进去之后,他点上蜡烛,一回头,他就愣了。

他看见一个干瘦的人抱着自己蹲在原地,那人死死盯着他,仿佛是一只受过极大伤害的小兽。

顾楚生背着卫韫,与那人静静对视,他总觉得那人的眼睛有那么几分熟悉,许久之后,他猛地反应过来:“沈无双!”

沈无双愣了愣,他的思绪似乎被这个名字惊扰。

顾楚生放下卫韫,激动走过去,握住沈无双的手道:“沈无双,是我,顾楚生!”

“顾……楚……生……”沈无双干涩发出音来,他嗓子似乎是受过什么伤害,声音极其难听。顾楚生愣了愣,随后他猛地反应过来:“你怎么在这里是赵月把你关在这里的他对你做了什么!

”沈无双听见赵月的名字,神色动了动,顾楚生见他的模样,便知他在这里受过太大的刺激,他看着沈无双发白开裂的唇,和他身后一坛又一坛的药酒,便知道他是依靠着

这些活下来的。他站起身来,走出房门外,去倒了一壶茶,打了水,然后回到地牢中,先将石门关起来,然后从内部上了栅,接着他将水递给沈无双,又放了几颗药在沈无双手里,叹息

道:“先吃点吧。等出去带你去吃好的。”

说完,他走到到卫韫面前,背对着沈无双,开始清理卫韫的伤口。他知晓今夜要将卫韫救出来,药、绷带、酒这些东西都准备得齐全。他开始给卫韫清洗伤口,然后擦药,一面擦一面道:“也不知道你现在情况怎么样,还能不能帮忙他看

一看,我毕竟不是的大夫。”

“大夫……”

沈无双听到这个词,似乎是想起什么来,他放下手中的茶碗,站起身来,到了卫韫面前。

他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却还是蹲下身子,机械性开始给卫韫包扎伤口。

顾楚生观察了一会儿,确认沈无双并不是乱来,终于歇在了一边。

等伤口包扎好了,没有多久,卫韫在药的作用下悠悠醒了过来。

他缓了一下光线,随后转过头去,看见一旁的顾楚生:“顾兄”

叫出声后,他意识到身边还有一个人,他转过头去,愣了片刻后,他惊诧出声来:“无双!”

沈无双没说话,他呆滞看着他,卫韫艰难撑起自己,紧盯着沈无双:“无双,”他放柔了声音:“白裳还在等你回家。”

听到白裳的名字,沈无双终于动了动眼珠。

卫韫知晓他有反应,接着道:“白裳她在等你,你哥已经走了,你再没了,她怎么办”

沈无双慢慢缓过神来,机械性念出了那个名字。

“白裳。”一夜疯狂之后,启明星亮起时,楚临阳的队伍终于到了天守关。楚瑜看见楚临阳风尘仆仆而来,兄妹静静对视片刻,楚临阳目光落在楚瑜肚子上,平静道:“我会将卫韫安

全带回来。我开路,你之后再跟上。”

“好。”

楚瑜神色笑了:“大哥保重。”

楚临阳点点头,他转过身去,同秦时月打了招呼,两只军队便汇聚在一起,朝着华京急奔而去。

楚瑜穿上翟衣,让人备了华贵的轿撵,然后让人去请长公主。

长公主也已经穿上了她身为长公主时的宫装,两个女人相视一笑之后,楚瑜抬手,温和道:“殿下请。”

清晨第一缕阳光破开云雾,楚临阳和秦时月的军队就到了华京门口。他们分成两边散开,包抄华京四个城门。

铁蹄轰隆之声惊醒了北狄军的好梦,守在城楼上的北狄军急促敲响了警钟,大声道:“敌袭!敌袭!”

北狄高官从酒醉后清醒,还来不及穿上军甲,就听士兵道:“攻城了!他们攻城了!”

“卫韫呢!”

苏查穿上铠甲,怒道:“将卫韫和顾楚生给我挂到城楼去!”

说着,苏查就带着人冲出去迎战。然而这时顾楚生安排在城楼处的人已经冲上去打开了城门。

“杀进去!”

大楚士兵大吼出声,苏查来到城门口,提刀迎战,怒道:“和他们拼了!出城迎战!”

有苏查在,北狄总算找到了支柱,迅速集结起来。

他们本来也是在草原上征战惯了的骑兵,根本不依靠城池,十万大军冲出去,和大楚的士兵纠缠成了一片。

于是华京城外,那杨柳依依之地成了一片战场,杀伐之声震天作响。

这是华京百姓头一遭这么近看见战争的残酷,也是头一次知道,原来千里之外的白城,每一年所面临的,是这样的猛兽,原来华京这百年平和,是以这样的血肉铸成。楚瑜和长公主的轿撵从天守关慢慢走来,她们到时,战局正显胶着姿态,北狄士兵凶猛,两军数量差不多,而楚军又都是刚刚经历了大战而来,因此哪怕打了北狄一个措

手不及,在短暂的优势后,却也纠缠起来。

楚瑜掀了帘子,静静看着战局,片刻后,她将长月招手过来,吩咐道:“去将城里的百姓组织一下,一起参战。”

“是。”

长月应了声,随后便单骑提剑,横跨过整个战场,冲到华京城中,大声道:“我乃卫家家仆,家中主人请诸位父老,若有一战之力,提刀带锄,与我等一同出战!”

这一声大喊之后,其中一位大汉提着一把长刀,怒道:“老子想要杀敌许久了!”

“对!”有人应和:“他们作威作福这么久,是该让他们知道厉害!”

大家群情激愤,人越来越多,外面本就已经杀成了一片,长月跨马提剑,领着数万百姓,就从城门中冲了出来。华京中有上百万人,哪怕只有一些青年冲出来,也是黑压压的一片,他们加入战局,打得毫无章法,却是从人数上占了绝对优势,两三个百姓帮着一位楚军,一时之间,

战况瞬间逆转。

楚瑜远远观望着,看着战场之上奋战的将士和百姓,忍不住露出了笑意。太阳从东方彻底升起来,阳光洒满了整个华京,铁骑从东边日出之处轰隆而来,楚瑜迅速回头,而后便看见一个“宋”字旗飞扬而起,从山头慢慢升了起来。没多久,两骑

枣红色骏马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蒋纯和宋世澜并驾齐驱,领着士兵从山坡之上俯冲而下。

“宋世澜来了。”

长公主声音有些克制不住,带了激动之意。

如果是百姓的加入是扭转了战局,那宋世澜军队到后,这一场胜负就已经是碾压性的。

楚瑜静静看着宋世澜身边的蒋纯,她一身青衣长裙,身上带了几分过去没有的张扬锐气,似乎是察觉到楚瑜的目光,蒋纯扬起头来。

阳光之下,蒋纯展颜一笑,朝楚瑜点了点头。

而后她便同宋世澜一起,令人俯冲入战局之中。

“我们可以入京了吧”

长公主观察着战局,楚瑜沉默着,片刻后,她平静道:“入城吧。”

说完之后,楚瑜上了车撵,长公主也上了自己的凤撵。

楚瑜的车撵跟在长公主之后,两辆华贵的车撵一前一后,从战场上缓缓往华京大门前去。

她们身边是横飞血肉,车下是尸骨成堆,这一路踩过白骨鲜血,冷了热血心肠,终于才走到华京前。

而地牢之中,顾楚生听着外面有百姓欢呼叫骂之声,他起身道:“我出去看看。”

说着,顾楚生出门去,没过多久,他高兴回来,开了门道:“阿瑜领兵入城了!卫韫,来,我背你去见她。”

卫韫听到楚瑜的名字,他愣了愣。顾楚生背起他来,随后招呼一旁呆呆傻傻的沈无双道:“沈无双,快!走了。”

沈无双目光落到卫韫身上,卫韫笑了笑:“无双,走吧。”

沈无双垂下眼眸,顾楚生高兴道:“算了,我们回来接你。”

说着,他便跑了出去,然而沈无双在原地站了片刻后,还是跟着跑了出去。

卫韫被顾楚生背着,等走出地牢,光照耀到他身上,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要去见谁。

他紧张得突然抓住了顾楚生的肩膀:“顾兄。”

“嗯”

“我不能这样去见她。”

顾楚生愣了愣,卫韫笑了笑:“你我这个样子,怎么适合见心上人”

顾楚生终于反应过来,他想了想,笑出声来:“是了。”

说着,他背着卫韫道:“我们先去换套衣服吧。”

如今宫里已经是一片混乱,北狄人几乎全出城去,顾楚生一冒头,赶紧找了个太监,找了个偏殿,准备好了洗漱衣物。

三个人在偏殿简单洗漱后,换上华衣玉冠,佩上香囊玉佩,而后顾楚生为卫韫找了轮椅,推着他往宫门去。

楚瑜和长公主要入宫的消息已经传了过来,外面战局已定,楚瑜和长公主的车撵在百姓欢呼簇拥之下,一路行往宫城。

顾楚生领了宫中的臣子奴仆,带着卫韫,守在宫门之后,宫门一点点敞开,两边人的面容从门缝之中逐渐展现,仿佛铺画卷徐徐铺开。楚瑜和长公主并肩站在门外,她们身着华衣,挺直腰背,姿态优雅而美丽,仿佛是大楚那美丽的山河,温柔高贵。她们身后站着浑身染血的将士,秦时月、楚临阳、宋世

澜、蒋纯、长月、晚月……

这些人一字排开,身上战衣染血,手中剑露锋芒。

再往后,是士兵,是百姓,是芸芸众生,是大楚这一场新生和未来。而宫城之内,卫韫和顾楚生一站一坐,卫韫白衣玉冠,顾楚生红衣金冠。卫韫整个人瘦得可怕,除了脸以外,身体所有漏出的部位都带着伤痕,可见遭遇过怎样残忍的对

待。

他们踏过最艰辛的路途,却仍旧在此刻从容迎接着所有人的到来。

楚瑜目光一直落在卫韫身上,他的笑容温柔平和,仿佛是春日那一抹阳光落在午后窗沿,映得桃花都带了暖意。

城门发出沉闷声响,终于彻底打开。两队人马静静而望,片刻后,顾楚生压抑着激动,领着众人,慢慢叩首下去。

“臣,顾楚生,”他声音中带着哭腔:“恭迎公主殿下回京!”

顾楚生带头,所有人跪了一片。长公主神色平静,她转头看着呆呆看着卫韫的楚瑜,推了一把她道:“怕什么!”

楚瑜回过神来,她艰难笑了笑。然后众人注视之下,她往前走去,停在了卫韫身前。

她许多话要说,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什么,卫韫仰头瞧她,却是轻轻笑开。

“我知道你会来接我。”

他温和开口:“十四岁那年你从这里接我回家,你看,今日你也来了。”

听到这话,楚瑜终于再也克制不住,她半蹲下去,猛地抱紧了他。

那么久以来是所有的害怕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她咬紧牙关,含着眼泪,却不敢出声。

卫韫抬手梳在她的头发之上,眼中带了温柔。

“阿瑜,”他轻声开口:“我们可以回家了。”

“好。”

楚瑜沙哑开口:“我们回家。”

从十四岁到二十一岁,这一路,他们相扶相伴,于黑暗中扒拉出光明,于绝境之中溯流而上。

千难万难,火海刀山,万人唾弃,白骨成堆。她陪他一世,他护她一生。

未负此诺,不负此生。

元和五年秋末,因苛捐重税、战乱不断,民不聊生,镇国候卫韫被逼举事,自立为平王。以“问罪十书”问罪于帝,天下震动,诸侯响应。

一时间,琼州宋氏、洛州楚氏、华州王氏纷纷自立,举事者近百人,天下始乱。元和六年春,北狄陈国联手来犯,白、琼、华州大疫,北狄勾结内贼赵月,直入华京,内阁大学士顾楚生叛国称臣,献出华京,平王卫韫宁死不降,天下感于卫王之气节,殊死奋战。卫大夫人楚瑜以代孕之身坐镇于沙场,指挥右将军沈佑引北狄敌军于雪岭以火药震至雪崩而葬,又令左将军秦时月大破赵军,而后与洛州楚氏、琼州宋氏结

盟,三军取下华州,护长公主入京,因长公主乃淳德帝之女、又孕赵氏嫡子,因而被举为女帝,由卫、顾二人辅佐,代天子摄政,改年号顺平。

顺平元年,六月。

卫韫终于东拼西凑,凑足了聘礼上门下聘。

下完聘后,双方家里定下了婚期,六月十六,便是两人成亲的日子。

那天早上,卫韫梳好了头发,早早去了楚家。楚瑜站在镜子前梳头,她肚子已经大起来,嫁衣特意改动了许多。楚锦在她身后给她梳头发,谢韵在她背后低声哭着。

“也不知道你是什么命,怎么就这么苦。你这么大个肚子嫁过去,也不知道要受多少欺负……”

“好了,母亲,”楚锦有些不耐烦了,她提了声道:“卫韫对姐姐一片深情,这天下人都知道着呢,母亲,您就别再说这些无所谓的事了。”“无所谓”谢韵抬起头来:“你还好意思同我说你看看你的脸,你那名声,当年闲着没事跑去凤陵做什么如今谁还肯娶你你总不至于让韩闵那毛头小子娶你。哦,他

要愿意娶你,我还谢天谢地了!可你就算对别人有恩,人家也不至于把一辈子搭上吧”

“至于,”韩闵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了出来,高兴道:“我不介意的!”

“滚!”

楚锦将梳子砸了出去,怒道:“关你什么事,出去!”

韩闵笑了笑,摆了摆手,赶紧缩头假装消失。

谢韵没想到韩闵就在外面,一时也有些尴尬,楚锦给楚瑜簪上了凤钗,就听外面传来了侍女见礼的声音,随后便看见蒋纯走了进来。

蒋纯来了屋中,将楚瑜上下一打量,楚瑜笑着道:“你来做什么”

“来瞧瞧新娘子。”

蒋纯坦荡道:“本来阿岚和魏郡主也想来,但怕过来人太多,就没过来。”

“魏郡主如何了”“挺好的啊,”蒋纯笑起来:“仗一打完,秦时月那二愣子就去了魏王府,跪在魏王府门口求娶郡主。郡主听着就慌了,一路从白州狂奔到青州,听说差点一把火烧了魏王府

,然后两人就在那边定亲了。”

“今日来了”

“来了啊。”

楚瑜近来肚子大了,不能乱走,知道的消息倒不如蒋纯多,便接着道:“沈佑好些了”

沈佑被王岚从雪山里挖了出来后,说是腿不能走了,就一直赖在床上,王岚天天去照顾着,看着倒有些奇妙。蒋纯说着沈佑就笑起来:“他早就好了,窜通着沈无双哄阿岚呢,不过阿岚又不傻,早就知道了,只是不说而已。我估摸着吧,”蒋纯想了想:“再过一阵子,阿岚的喜事也

近了。”

“沈无双好了”楚瑜是知道沈无双刚被救出来的样子的,蒋纯叹了口气,点头道:“白裳天天照顾着,一个字儿一个字儿教着读。我听说那晚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白裳在房间里哭了一晚上

,然后去跳了河,沈无双去河里把人拉上来后,两人就好了。”

这个“两人就好了”一句话用得意味深长,楚瑜便明了了,沈无双不但好了,可能还很快就要办亲事了。

楚瑜听着蒋纯零零散散讲着每个人的事,心里带了暖意。

没多久,外面传来了喧闹声,侍女急急忙忙冲进来道:“不,不好了,韩公子和卫公子打起来了!”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愣了愣,蒋纯最先反应过来,赶紧道:“和卫家哪位公子”

“大……大公子……”

话没说完,蒋纯就奔了出去,楚瑜赶紧带着楚锦等人上去,就看见卫陵春和韩闵在屋檐上打得难舍难分。

韩闵手上功夫不如卫陵春,但他极其擅长暗器,眼见着他打急了眼,撩了袖子就要放暗器,楚锦着急出声:“别乱来!”

也就是那瞬间,一袭红衣突然掠上屋檐,一手一个揪住领子,就直接往两边扔了下去,那青年面冠如玉,含着笑道:“我大喜的日子,打什么打”

说着,对方转过头来,就看见在一旁看着戏的楚瑜。楚瑜喜袍凤冠,双手环胸,正斜斜靠在门边仰头看着热闹,那青年目光看过来一瞬间,楚瑜就愣了。

时光百转千回,一瞬之间,她仿佛就看到了七年前那个黑衣少年,他也是站在那个位置,冷眼扫了过来。

两人静静对视了片刻,俱都是笑了。卫韫抿了抿唇,似乎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跳了下去。顾楚生冷眼看着他道:“大喜的日子跳来跳去,你当你是猴子”

卫韫笑了笑,不好意思道:“我……我不以为阿瑜看不见吗”

顾楚生轻嗤出声,转头看向楚家。

这一次卫韫领了他来充场子,他本来想拒绝。然而在最后一刻,他却突然觉得。

如果是要告别,那至少是该彻彻底底的、干干净净的、心无芥蒂的,和过去告别。

他和宋世澜就站在卫韫后面,再之后是沈佑、沈无双、秦时月等人。

吉时到后,鞭炮想起来,大门打开,新娘子手持红绸,被人领着走了出来。卫韫有些紧张,被人领着走上前去,握住了红绸的一端。

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想,如果这是他们第一次相遇,如果当年和她定亲的是他,这一段姻缘,是不是会更好

他这一辈子没叫过她楚姑娘,似乎他们从第一次相遇,就有着重重身份。

他突然特别想叫她一声楚姑娘,特别希望,他能在她少女时,就同她相遇。

于是他握着红绸,温柔出声。

“楚姑娘,”他说:“小心脚下。”

楚瑜听到这声呼唤,轻轻笑开。

她明了他在唤这一声是为什么,她抿了抿唇,温柔出声。

“卫韫,其实我觉得,能在喜欢你后嫁给你,再好不过了。”

卫韫微微一愣,那一声“喜欢”冲淡了所有的苦涩和不甘。

他静静抬头,看向所有含笑看着他们人,沈佑高兴得吹了口哨,顾楚生眼中带着温和,每个人都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祝福和喜悦。

每一种相遇都很美丽。

能在最好的时光里遇见你很美好。

能在时光里遇见最好的你,更无遗憾。

于楚瑜而言,她很感激。

感激拥有这一场感情,它细腻如夜雨润早春,又洒脱似清风行千里。

天地为席,山河作枕,你在之处,便是漫漫余生。“卫韫,”她轻声呼唤:“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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