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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人皆“哇”了一声,下意识地往后退让几步。
有人忍不住问,“到底出了啥事”
“太上皇的事儿是咱们能打听的”立时有年长些的太监训了一句,“这西山行宫虽在皇宫之外,规矩却不能丢,不该咱知道的,就别多嘴多舌。”
正说话间,听到太上皇在屋里大吼,“朕当了三十多年皇帝,你们跟着徒元徽后头,一个个背叛朕,早知当初,一生下来,朕就该全掐死你们!”
里头声音极大,众人皆听得真真的,正竖起耳朵想继续听下文,却见陈公公跑了出来,怒气冲冲地轰道:“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儿碍眼,都不想活了是吗”
赵嬷嬷随着大家伙一哄而散,心下却明白,弘圣帝少不得是在骂徒元升,不由直冷笑,想着三爷对他这位父皇最是敬重遵从,凡事必应,可是到了最后,又得到什么好下场给弘圣帝当儿子,真是上辈子没有积德!
可弘圣帝却不这么想,便是到了如今,他都觉得自己根本没有错,错的全是别人,若不是徒元徽谋逆夺位,徒元晔痴心妄想,还有那个该死的徒元升两面三刀,他还是堂堂弘圣帝,享受天下至上的尊荣。
而若说现儿今弘圣帝最恨的人,徒元徽和徒元晔倒是排在了后头,让弘圣帝恨不得噬其骨、吞其肉的,已非徒元升莫属。
这个弘圣帝曾寄托唯一希望的儿子,在最后关头,狠狠地戳了他一刀。
在留给弘圣帝的信中,徒元升终于袒露了自己真实想法,他直言,弘圣帝为君昏庸,施政任性,朝令夕改,无分是非,更不懂顾及百姓疾苦,而最不堪的,乃是觊觎长媳,枉顾伦常,为满足一已私欲,尽失帝王之德。
这一条条罪状,差点将弘圣帝气得吐血,却不料徒元升最后居然写道,他早看出来,樊中权之所以胆大包天要帮太上皇复辟,不过想学曹孟德“挟天子以令徒诸侯”。
只是此人自以为聪明,其实不过无能鼠辈,一言一行早被皇上查出端倪,甚至皇帝设下所谓步射比试,就是打开口袋,让樊中权往里头钻。
为了替弘圣帝赎罪,也为了保他一条性命,徒元升索性将此事禀报皇上,又和皇上一块演了出好戏,不过盼着太上皇吃上教训,不要再去自寻什么烦恼。
“我乃天下君王,治理国家三十余年,谁不称朕为明主,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指摘我!”屋里的弘圣帝越想越气,恨得将信扯得粉碎,又一次破口大骂道:“该死,徒元升,朕绝不原谅你!”
陈公公听着里头的动静,竟是心惊肉跳,弘圣帝自看到徒元升的遗书,已发作了快一个时辰,须知暴怒伤身,这样下去,少不得要出什么事。
不料,怕什么便来了什么……
弘圣帝于九月三十日暴毙于西山行宫,享年五十六岁,倒地气绝之时,身边并无一人,便是贴身太监陈公公,也正好到外头小解去了,回来后并未觉察出异样,等他过了好久没听到动静,这才慌着开门进屋,而此时,弘圣帝的身子都凉了。
说来一代君王,就这么孤家寡人地离开了人世。
甄贵太妃终于获得徒元徽恩准,得以离开西山行宫回三王府,赶上亲自为儿子送葬,至于弘圣帝那头的丧事,这会子她也再懒得顾了。
见到几乎一夜白头的甄贵太妃出现在面前,徒元升府中上下将其围在当中,个个跪地哭得泣不成声。
这会子甄贵太妃已然镇定,喝开众人,表示要见徒元升最后一面。
徒元升的正妃并不敢拦,领着她去尚未合上的棺椁前瞧了,待见到紧阖双目、面色青紫的徒元升,甄贵太妃心下一抽,便昏倒在一旁。
被众人扶到厢房休息了好一会,甄贵太妃再醒来时,又哭了一场,然后问道:“我儿最后情形如何,谁在跟前”
众人让开一条道,阿英走了上来。
“回禀娘娘,三爷临走之前……尚算安祥。”牢记着徒元升的嘱咐,阿英自是不会将他真正的死因说出来。
甄贵太妃认出来,这女子便是徒元升最后一次去瞧她时带过去的侍妾,本就心中不喜此女,再一想到儿子是阿英给“照顾死”的,心下自是更生怨气,指着阿英道:“我好好的儿子,竟是在你手里丢了性命,你难道就没有一个交代”
阿英淡淡地道:“我在王爷生前尽心侍奉,并无不妥,若要交代,等今日出了殡,我自会还王爷一份情意。”
“想来我儿便是被你这狐媚子折腾死的!”甄贵太妃又是大哭一场,旁人知她借题发挥,想寻个人出气,便也随了她去,倒是阿英最后遭殃,被骂了很久,才给赶出灵堂,甚至不被允许去送葬。
却不想,阿英不喜不怒,竟独自跟在出殡队伍后头,等墓地里人全都走了,才上到跟前磕了三个头。
待阿英再次悄无声息地回到府中,已然天色暗下。
旁若无人地进了自己屋,阿英并不理会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倒是很有兴致地坐在镜台前打扮了一番。
一封信在阿英手中被点燃,望着火盆里渐渐积起的灰烬,阿英终于笑了出来。
没有人知道,徒元升临走前留下的是四封信,而最后一封,是他特为留给阿英的,只为感谢她这些年的尽心照顾,叮嘱阿英离开京城这些纷扰,过自己的自在日子去。
“三爷,要不等等我吧,”阿英自言自语道:“没有您,哪来什么自在日子。”
她如今还记得,她在被所有人谩骂抽打的时候,是他骑着马救了她。
趁夜之时,一个女子跳入了三王府的荷花池中,挣扎了没几下,便沉了下去。
阿英的死讯天一亮便在府中传遍,甄贵太妃一觉醒来,被这消息吓出了冷汗。
“娘娘,这丫头是自已不想活的,与您无关。”赵嬷嬷知道甄贵太妃心眼小,怕她又想偏了。
甄贵太妃哭道:“我不过觉得她照顾得不上心,这才说了两句,如何这孩子就想不开了。”
赵嬷嬷说道:“娘娘,刚刚得到消息,周家和冯家的人过来,那阿英竟然是冯氏的亲表妹!”
甄贵妃猛然看向赵嬷嬷。
赵嬷嬷突然哭泣起来:“有这样一层身份,您不觉得阿英这般了断,竟像是做贼心虚”
这话引得甄贵太妃止了啼哭,忙让管事将一直跟在徒元升左右的仆人叫过来询问,问过之后,她们倒真发现不少疑点。
比如仆人说,徒元升去世当天,是兴高采烈地回到府里,毫无一点病容,谁成想第二日人便没了,而当时徒元升身边只留了阿英侍候。
再比如,三爷和阿英夫人从不住在一个屋,完全不像是夫妻,倒更似主仆,而且三爷对她还十分客气,从阿英夫人来到三爷身边,便一直如是。
再一细问,这阿英夫人跟着徒元升回来,就是寸步不离左右,徒元升的妻妾们竟是根本沾不上他的边,便是有怨言的,无奈徒元升一力护着,也不敢随意吱声。
甄贵太妃得到赵嬷嬷打探来的消息,终于“明白”过来,儿子肯定是被皇帝谋害,而那阿英便是杀人的黑手。
这一晚,甄贵太妃在徒元升的屋里又是哭了大半夜。
次日太上皇出殡,上至帝后,下至满朝文武皆来送行。
在被赶出皇宫快三年后,弘圣帝终于得以回鸾,不过他的灵柩从西山行宫运抵皇宫,却只是过个境,在皇城外绕了一周,便转头往陵寝之地而去了。
徒元徽坐在龙辇上,不时地往后头冯玉儿坐的凤辇上瞧,生怕这么长一段路,她能不能支持得住。
起初徒元徽并不肯让冯玉儿一块过来,本打算下旨替皇后称病,却不想,冯玉儿并不肯领他的情。
因着徒元徽生母孝敦皇后梓宫和日落葬,冯玉儿觉得,便是再膈应棺材里弘圣帝那老东西,瞧在徒元徽的份上,也得去跟婆婆磕几个头,也算全了做媳妇的本分。
和冯玉儿一块坐在凤辇上的可卿和可意倒是极会心疼人,一路上紧着问冯玉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让冯玉儿甚觉,家有两件小棉袄,真是贴心得不得了。
可意瞧着冯玉儿的大肚子,问,“娘,弟弟什么时候出来”
“还得等些时候,”冯玉儿摸了摸可意的脸,“回头你便是姐姐了,一定要照顾好它哦。”
可意郑重地点点头,“娘放心吧,可意一定会的!”
“你怎么那么乖呀!”冯玉儿亲亲女儿,真是越瞧越喜欢。
“母后,咱们后头是谁家的车”一直跪在凤辇上往后瞧的可卿问。
冯玉儿拍了她屁股一下,“你是公主,快些坐好,这般不懂规矩,可不让人笑话。”
可卿很不乐意地坐了回来,道:“母后,后头哭得可厉害了,听得怪瘆人的。”
“那些都是你皇祖的老嫔妃们,起头的想必是甄贵太妃,她也挺不容易的,两天之内,没了你们三皇叔,又死了太上皇。”冯玉儿道。
“真可怜!”可卿叹了口气,终于听话地坐好了。
在众人目送下,弘圣帝梓宫经过长长的甬道,被送进了陵寝,紧随其后落葬的,便是他的嫡后孝敦皇后还有那位得脉亢而亡的继后,待徒元徽亲手封上最后一块砖,便象征弘圣帝从此尘埃落定,想来总算消停了。
冯玉儿拉着两个女儿,远远地看着徒元徽领了儿子一起朝她们走来,脑海中不由想起与徒元徽初见时的情景——他转过屏风来,年轻俊美,身量高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