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一百卦(2/2)
男人心,海底针。
徐福不知道李信在想什么,他也没兴趣去知道他在想什么。
之后王翦亲来见徐福,问他明日可还随军,徐福这才知道,原来王翦已经制定好明日的攻城计划了。阏与,秦国势在必得。郑有安反叛得太快,要摘下阏与,无疑是又多了分保障。
徐福也想瞧一瞧,打胜仗是如何模样的,他叫来桑中询问,上战场可否会给他们造成负累。
桑中、蒹葭皆是斩钉截铁道,会护住徐福的,徐福思忖一番,这才答应了王翦。王翦转头看了一眼龙阳君,心道这是个沉得住气的,与徐都尉的其他随从大不一样。随后王翦便笑眯眯地出去了。
等走出了老远,王翦才突然顿住了脚步,脸上的笑容霎地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他身旁的小兵见他脸色变化如此之快,还当是哪里惹怒了王翦,忙低声道:“将军”
王翦却根本没应他的声音,或者说王翦已经顾不上应他了,他满脑子都是方才帐中那人的脸……若他没有记错……那张脸,他曾经是见过的,魏王带在身边,跟宝贝一般护着,使有一手好剑法,掌握魏国一半权势,令数人痛骂其奸佞的……龙阳君!
“将军”小兵讷讷地又叫了一声。
“走吧。”王翦脸色恢复如常,大步离去。
龙阳君在都尉身边,王上可知晓昔日魏国的龙阳君,如何会抛下那些权势,来秦国甘愿做个隐姓埋名的小卒子王翦自是不知,那全都是徐福拐回来的啊!
若是那信陵君长得也似龙阳君这样年轻貌美,说不定徐福也把人给一块儿拐了呢。
第二日清晨,天色还是漆黑的,徐福便被桑中从睡梦中唤醒了,他草草地洗漱一番,用了早饭,然后便等着同王翦一块儿出发了。今日秦军精神抖擞,尤其是见了徐福后,精神面貌更好了。徐福有些不解,暗自嘀咕,难道他还是精神良药吗他却不知,秦国将士,只是不愿在他面前吧表现差了,被都尉记上一笔罢了。
若是能得都尉的青睐,他们说不得便要高升了呢。
想一想秦王下的命令,依战功封赏,谁人能不激动
他们很快来到了阏与城下,分兵先行突袭,随后叫阵。徐福安安稳稳地待在自己的战车上,看着将士们拼杀在一起。
这一日依旧是顶着烈日的,还有夏日的热风吹拂在身上,赵军依旧派出了那些脱去盔甲,身形轻巧的士兵,但秦军也不是毫无准备,挡在前面的皆是秦军精锐,那些人再轻巧,却也抵不过秦军同样的动作敏捷以及手中的利刃。赵军的生命很快被收割走,秃鹫在空中盘旋,掠夺走这些人的尸体血肉。
阏与城破……
那是两个时辰后的事了,秦军大股地涌入城中,城中剩余的赵军和百姓,只得投降。
徐福却是心念一动,将桑中叫过来,“去替我请李信过来。”
桑中指着一方道:“李信将军还在善后。”
善后便是指将城外剩下的将士宰个干净。
这种血腥残忍的做法,徐福不加评判。战争本就如此,没有残忍不残忍的道理。
李信提着刀戟,一身血色,仿佛地狱而归的修罗,披着一身日光,先进了城,城中百姓见了他,瑟瑟不已。
徐福顿了顿,“我们也一同进去吧。”
“好。”桑中护着徐福往里去,很快便与王翦等人会和。
徐福叫住了李信,“可否劳烦李将军一件事”
李信翻身下马,走在徐福身侧,道:“何事”军中旁的人忍不住打量李信与徐福,心道,李信这动作真够快的,不知何时便与都尉攀上了。可惜了,那日都尉遇刺,他们都慢了一步。
“李将军跑一趟那郑有安的府邸,为我留下郑有安从小到大的物事可好”他不知秦军入城可否会烧了阏与城中的一些府邸,以前瞧一些电视剧里就会如此,为了以防意外,他还是拜托李信一番比较好。至于为什么要将那些东西拿到手,穿越者的东西,流露出去,可不一定是好事。还是握在手中,他更为放心。
李信也不多问,连对徐福为何要如此做,丝毫的好奇也无。他应了声,带着人便转头走了,显然是朝着郑有安的住处去了。
占领阏与之后,秦军并未庆功,连半分松弛也无,不仅如此,王翦还让军中年俸禄不满百石的小官回家,十人中挑选二人留下,可谓皆是精锐。被赶回家的小官,自然心中有些不满,但王翦积威已久,他们如何敢说什么
徐福听桑中说起此事,也未放在心上,王翦身为秦国老将,更通军事,旁人不能领会他的意思,但并不代表王翦的决定就是错的。
秦军未做停顿,很快便又启程朝橑杨而去。
消息传回秦国,王翦之举,有人推崇,自然也有人斥责。嬴政一律不管,他用人便不会疑心,王翦的本事他是知晓的,他没什么好怀疑的。相比之下,秦国的征途顺利,他反倒更担心徐福的安危。那军队之中也实在是些蠢笨人,送来的快报之中,什么都讲到了,偏偏不提及徐福半句,这如何让嬴政不抓心挠肺地难受
吃得可好,睡得可好,可有受伤……无数的担忧都挤在嬴政的脑子里,不过嬴政将这些情绪都压了下去,照常处理政务,照常将扶苏叫到跟前来提点,只是如今,因为徐福的缘故,他对胡亥倒也不如过去那样恶劣了,隐隐有些一视同仁的味道。宫人们知道嬴政并非不重视胡亥公子,自然就上心不少。
只是胡亥久不见徐福,难免趴在地上,天天嘴里喊着“啊糊”。
嬴政越听越觉得心头不安。
他倒是也希望自己能像徐福那样,做个梦便能预测未来的祸福,只可惜没有什么入梦来,倒是连从前的春.梦也不做了。
此时朝堂上下都知晓,徐福去了战场以后,便救了王翦一次,众臣也只得叹息,这位果真是个有本事的啊!能救王翦,以后还不知道会获利多少呢……
远在赵国国境内,徐福又收拾包袱,跟着王翦大军往橑杨去了。
若是嬴政知晓,肯定气得掀了桌案。
行军途中,众人骑马,唯徐福乘马车,不过军中对他多有敬畏,自然也不会说什么。马车之内,蒹葭摩拳擦掌。阏与之战,激起了他的兴奋,他一腔热腾腾的血,正期待着好好挥洒一番呢。阏与打得不过瘾,正好又去橑杨。
桑中见蒹葭那样雀跃,只能暗自叹气,看来保护先生,还是自己更为靠谱啊。
秦军行军极快,徐福为了不拖后腿,中途也不叫苦叫累,就算难受他也憋着,他分得清轻重,他不会让秦军来迁就自己。王翦见他虽为都尉,但并不仗着自身身份而有蛮横的要求,心中印象登时又好了许多。时经十来天,他们抵达了橑杨。
抵达之后,先是寻地驻扎,勘察地形,休整一番,吃个饱饭睡个好觉。不然一身疲惫,如何能打胜仗。
徐福不知那赵国已然撕破了面皮,当日驻扎下来以后,橑杨城中收到消息,当夜便有几波刺客前来,幸而帐中有桑中守候,到了后半夜,连李信都过来守着了,前来的刺客,皆被抓住了,有的则是当场格杀了。
只不过这些刺客的嘴就比郑有安硬多了,什么也没能撬出来便死了。王翦也不在意,要攻下橑杨,并非靠着从刺客嘴里打探消息,他自有一番本事。
刺客三天两头地前来,徐福渐渐地倒也习惯了,而此时王翦已经制定好战术,准备好先带秦军出去遛一遛,探一探橑杨城中的底。
此时消息传来,桓齮攻下邺城,无疑更助长了秦军的气势。
桓齮接令立刻转去攻打栎阳,此时能不能打下橑杨,便成了关键所在。
军营之中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只有徐福还维持着那副悠闲的姿态,在帐中鲜少出来,只是入了夜,偶尔观个星,若有路过士兵见了,必然小心翼翼,不敢打扰徐福半分,似乎只要妨碍了徐福,这一场仗也会出点岔子一般。
其实徐福哪里是在看这场仗能不能赢,他是盯着天空在走神。
……好像日子久了些,就忍不住去想,嬴政在宫中如何了。
徐福微微皱起了眉,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啊。
就在此时,徐福发觉身后传来了细微的声音,像是踩过枯树枝和枯草面一样,桑中比他更为敏锐,当即就回头去看,还叫来士兵搜寻了一番。
不过什么也没能搜到,连个脚印也没有。
出于谨慎,李信还亲自带人巡视了一番,最后并无所得。
桑中不好意思地道:“或许是我听错了。”
徐福本想说,不是你听错了,因为我也听见了,但是现在确实什么踪迹也未发现,再劳动李信等人实在不太好。他身边守有桑中、蒹葭,应当是不会有事的,这几日的刺客还少了吗
李信亲自将徐福送回了帐中,天空之中,星宿光芒大放,明日是个晴天。
当夜徐福依旧睡得很安稳,连半点惊扰也无,或许他睡熟以后,军营中又来了刺客,不过他是半点响动也没听到的,左右自有人为他解决。他洗漱过后,慢吞吞地出了帐子。此时晨光熹微,正好呼吸一番新鲜空气,望一望远方。这样的日子虽然枯燥了些,不过比起在王宫中,倒是更为规律了,早睡早起,没有半点耽搁,他的肤色也越发的莹白如玉了。
王翦带着众将领还在调整战术,士兵们一刻也不懈怠地在操练。
徐福站在帐外,却见蒹葭疾步走过来,眉头紧皱,“先生……”他的语气有些嗫喏,似乎在犹豫该不该告诉徐福。
“出了何事”
蒹葭咬咬唇,道:“……龙阳君不见了。”
“不见了”徐福一怔,“谁能掳走他”
是啊,龙阳君使得一手好剑法,智商奇高,何况与他一同的蒹葭功夫也不低,龙阳君怎么样都不可能会被掳走啊!
自己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都没被掳走呢。
“先生”蒹葭的声音微微焦灼。
“此时不便前去打扰李信,你先与桑中去四处搜寻一番……”说到这里,徐福顿住,忙挥手将一旁巡视的士兵叫来,“你们同蒹葭一起,寻找我身边另外一名随从。”
士兵们心中稍有不满。
一个随从,哪里值得大动干戈去寻找他若这随从失踪了,那这随从也实在该死!竟然抛下主人离去。
徐福哪能不知晓他们心中所想,只淡淡道:“橑杨城中紧紧盯着我们,若是我这随从失踪了,还不知是不是赵军的手笔,若是让赵军得逞,我们实在面上无光。”
军中士兵心中的不满,来得快去得也快,听徐福如此说,心中愤怒顿时被激起,道:“都尉说得不错,确实不能让那赵军得意!你们随我过来!”这些士兵二话不说,便同蒹葭一起去寻人了。
桑中却固执地不肯离去,他口中道:“若是连龙阳君都真的失踪了,那难保先生不会出事,我还是守在先生身边更为稳妥。”
徐福拗不过他,桑中本也是为了他好,何况转念一想,那么些人跟着蒹葭应当也足够了,遂便放弃了。
待到那厢王翦与众将领商量完毕之后,也听说了徐福身边有一随从失踪的消息,王翦对于徐福的事还是很放在心上的,正好此时也有空暇,便亲自过去了。
“都尉身边何人失踪了”王翦话音刚落,那头蒹葭便又带着人回来了,虽然他一脸冷色,但徐福还是能从他的眼中窥见几分失望之色。
没找到人
王翦扫了一眼蒹葭,又扫了一眼徐福身边的桑中,哪能还不知是谁失踪了他心中陡然一沉。
竟然是龙阳君失踪了吗
这可是个麻烦啊!王翦眉头紧皱,但是碍于人前,又不好直接询问徐福,只能出声道:“不如到帐中,我与都尉详谈一二”
见王翦的神色有些怪异,徐福心中疑惑,也就顺水应下。
桑中掀起帷帐,徐福与王翦并肩进去,其余人则是被留在了外面,倒是蒹葭因为知晓龙阳君失踪的过程,也被叫了进去。
如今帐中再无他人,王翦也不再隐藏了,便直截了当地问道:“敢问都尉,身边那随从,可是龙阳君”说完,他不待徐福说话,又补充道:“我曾见过龙阳君一面,容貌出色,实难忘记,近日再见,我心中惊讶无比。”
王翦这眼睛真利!
他还是第一个在见过后便确认龙阳君身份的,要知道多少人哪怕看出来了,也不一定敢确认,毕竟谁会想到,魏王身边的龙阳君,真的会出现在秦国呢
既然王翦都认出来了,再遮遮掩掩也没有意思,徐福便点了下头。
“真是龙阳君”王翦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甚至连眉头也皱了起来,像是手中握了个烫手山芋般。
“将军可是担忧龙阳君通敌”徐福语气淡淡,好像他口中说出的话,并非什么惊人之语。
而蒹葭在一旁闻言,已经忍不住道:“龙阳君不会如此做的!”
王翦也不与蒹葭争论,只是定定地看着徐福,如今人是他带来的,有何后果,得徐福来承担。任谁都不会想平白趟这滩浑水。何况王翦以秦国大业为重,若龙阳君当真有异,他定然不会手软。
个中种种,徐福都能理解。
不过现在不见龙阳君,谁也不能就此下定论,“先寻人再说吧,少不得要麻烦军中将士了。”
“这倒无事。”王翦顿了顿,还是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若是龙阳君有通敌之意。”
蒹葭不自觉地绷紧了脸上的肌肉。
徐福低下头,漫不经心地道:“那便拿下龙阳君。”
王翦笑了笑,站起身来,“那我这便再派些人手去寻人,还请都尉的随从随我过去。”
徐福抬头看向蒹葭,“去吧。”
蒹葭有些紧张,但他面上极沉得住气,一声不吭地就跟着王翦出去了。
王翦派了人继续寻龙阳君的下落。
如此折腾了两天,却是毫无消息,王翦再来见徐福时,脸色已经微微阴沉了。帐中只有他们二人,王翦开口便道:“我不得不怀疑龙阳君有异,若是发现,恐怕手底下人不仔细,伤了他,甚至……杀了他。”
徐福还是漫不经心的样子,点了点头。
王翦见徐福如此合作,这才松了口气,又与徐福闲话几句,笑问他对明日之仗,可有何批语箴言,徐福还是漫不经心地道:“并无。”
王翦也不失望,脸色温和地出去了。
帐外蒹葭脸色也已经十分阴沉了。龙阳君突然不知去向,他要负最大的责任,若真是龙阳君心中有异,存了心地要破坏秦国攻打他国,那他自然不会为龙阳君多说一句话。但就是想着想着,便觉得心里难受。
蒹葭也不知道自己在外头站了有多久。
天色渐渐地晚了,一阵热风吹来,蒹葭动了动腿,呼出一口气,有些酸麻了。他转身却不见桑中的人影,想必是为先生取饭菜了吧。蒹葭撩起帷帐,走进去,声音沙哑地叫了一声,“先生。”
帐子里寂寥无语。
蒹葭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他定下神来,仔细打量帐子里的模样,没有半个人影,只有影影绰绰的烛光,将帐子照亮,他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随着烛光晃动,平白让人觉得心慌。
蒹葭疾步走出去,拉住一旁的士兵问:“方才可见都尉出来了”
士兵茫然摇头,“没……见呀……”
蒹葭心一紧,推了那士兵一把,“快!快去找桑中!”“你去请李信将军前来!”
桑中正巧手里端着食物过来了,见蒹葭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蒹葭见了桑中,顿时脸色垮了下来,暴露出了内心的恍然无措,“桑中……”他的声音微微发着抖,“我找不见先生了。”
桑中脸色一变,“你胡说什么我方才走时,先生不是在帐中休息吗”说着他便将手中的食物交托给蒹葭,快步走过去一掀帷帐,但见里头空无一人,只余烛光。
桑中心下一凉,好像心脏瞬间被人掏空了一样。
他的嘴唇动了动,最后转过身来,一咬牙,恨声道:“都尉失踪!”这一声惊了不少人,还包括被士兵请来的李信,李信脸色骤变,上前来揪住桑中的衣领,“你说什么都尉失踪”
桑中也顾不上与李信计较他粗鲁的举动,沉着脸应了声“是”。
李信当即派人四处搜寻,同时命人去告知王翦。
先是身边随从,紧接着却轮到了徐福本人失踪,那随从失踪他们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是堂堂护军都尉失了踪,那可就是要命的大事了!
王翦接到消息后,脸色也是瞬间就变了,他沉声道:“这种手段并不少见,如今赵军是打不赢了,就使这些法子了,前几日那些个刺客恐怕都是只是做个掩护,要绑走徐都尉才是真的。”
蒹葭忙问:“那如何是好”
“一面派人去寻。”
“可若是寻不到呢”
“寻不到就只有等了。”
“等什么”
王翦目光一冷,“等着赵军将徐都尉带出来,威胁秦军不得进攻。”
蒹葭气得脸色涨红,脖颈上青筋迸出,俊秀的一张脸,顿时变得杀气腾腾。王翦将话说到这一步,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到时候他们见到的说不定就是被赵军挟持在手的徐福了。那个时候两军对峙,若是救不下来怎么办
而此时王翦又说了一句话,“若是到了那时,我们无力救下徐都尉……”
桑中和蒹葭几乎是同时屏住了呼吸,牢牢地盯着王翦。
王翦低声说出了后半句,“那便只有放弃了。”
蒹葭心头的火气登时就蹿了上来,他上前一步,桑中见势不好,马上拉住了他。
“将军怎么能如此!难道那时就不管徐都尉了吗”蒹葭气得吼道。
王翦岂会惧了这样一个毛头小子王翦知晓对方是护主心切,倒也不与他计较,只是冷声反问:“若不能救,还能如何难道这仗就不打了吗秦军就因为一个人,收拾收拾包袱回家了吗到时候我们如何向王上交代”
蒹葭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桑中沉默不语,面色漠然。
李信站在旁边也是动也不动。
气氛凝滞。
王翦也不再与他们闲话,转身便又商讨战术去了,那一块地方很快就空了,夏日的热风吹拂而来,直叫人越发心烦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