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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八八卦(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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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外一干大臣早已在等候了,去年徐福便是其中一员,而今年,却是大臣们眼巴巴地看着他走近,目光复杂。

徐福穿着一身厚重的礼服,远远走来,倒真比那老太卜和田太祝更有几分风范,让人望上一眼,便不自觉地认为他就该主持蜡祭才是。

或许这就是气质的魔力。

徐福着一身白,能给人飘飘欲仙之感,着一身黑,又能给人深沉厚重之感,到了他的跟前,好似谁也不敢放肆了似的。这样怪异的感觉说来玄妙,但又却是真实存在的。原本不喜徐福,对他主持蜡祭之事颇为反对的人,此刻都不自觉地闭上了嘴,什么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

徐福走近了之后就停住了脚步,然后转身背对众人,他的远眺着王宫之中的那座巍峨宫殿,嬴政便是要打那里过来。

嬴政并未让众人等上多久。

若说他有多心疼他的臣子们,那可真不一定,但他必然是心疼徐福的。

他怎么忍心让徐福站在那里久等于是便早早出发了。

君王一到,众臣高呼,随后便拥簇着浩浩荡荡地出了咸阳宫,先祭祀祖先,而后再往咸阳城外而去。

他们自街道上行过,大街两旁便有数不清的平民百姓,匍匐于地,叩拜秦王,口中高呼秦王。

车驾行过,这些百姓便会跟上去。

今年他们走得稍微远一些,另外挑了处农田。

抵达后,徐福要将主持的事宜暂时移交于嬴政。

嬴政穿得比他还要威严英武百倍,嬴政手握榛木手杖,站在田埂之间的土包上,他个子高大,无一人能挡住他身上的光华。

徐福不自觉地用仰望的目光看了看他的身影,心中有个地方微微一动,这样优秀的人物,若能珍藏一辈子就好了。

不得不说,在某些方面,徐福与嬴政的性子还是十分相似的。

嬴政发完话,徐福便高声道:“土反其宅!水归其壑!昆虫毋作!草木归其泽!土反其宅!水归其壑!昆虫无作!丰年若土,岁取千百!”他的声音清冷好听,哪怕有些跑调,那也是瑕不掩瑜的,周边百姓们的神色随着他的音调而起伏,他们的心都被他牵引着。

他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嬴政便已经接声唱了起来。

二人的歌声首尾扣接得紧密,徐福顿时觉得有些怪怪的,弄得像是成婚宣誓一样……

不过随后百姓们高歌和之,徐福那怪异的念头就打消了。

蜡祭很快便结束了。

食物分发下去的时候,徐福便察觉到嬴政的目光朝自己身上扫了过来,那是毫不掩饰的注目。

徐福心跳微微加快了些,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的传情,反倒让他生出了一种隐秘的快.感。而且今年与去年相比,嬴政的态度可是要温柔多了,越是强烈的对比,才越是让心中难以平静,甚至隐隐有几分窃喜。

众人很快陆续散去,嬴政坐上秦王的车驾,也往着王宫回去。

苏邑原本想要像去年那样叫住徐福,但却突然想到了李斯所言,于是只能生生打住,眼看着徐福跟着秦王车架离去。

苏邑心痛不已,暗道,如此下去,也不知会发展到何等地步去……是好是坏……他却不能测啊!

徐福慢悠悠地走在车驾之后,全然不知道苏邑还在为他担忧。嬴政本想停下车架,与徐福同行,但这样的举动在此刻做来,实在太不像话。而且为了安危着想,他也不能轻易从车驾上下来。于是就变成了,徐福在车驾后走着,而嬴政却掀起车帘,看着徐福慢慢往前走。

赵高见状,都被肉麻得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只能叹一声,可怜他独独一人啊!

等回到王宫之中,疲累至极的徐福褪去身上的衣袍,跽坐而下,道:“如今我是不是该祈求,来年秦国万不要有半点祸事才好免得到时候就是我主持蜡祭不当的错了。”

“无须在意,老太卜会那样对你说,只是觉得你年纪轻,总要想办法吓吓你,让你谨慎起来。”嬴政马上劝道。

徐福本来也就是说个玩笑话,现在听嬴政这么一说,觉得也有理,随即就没放在心上了。

去年蜡祭之后的大宴,因为赵姬的缘故,被破坏了个一干二净。而今年的大宴,嬴政却并未将众姬妾召到殿中来。他命人摆了桌案,桌案上满是酒肉。那桌案只有四张。

徐福进殿的时候都有些惊奇。

四张

他和嬴政各一张,还有两张能坐得下谁

不一会儿徐福便见扶苏带着胡亥进来了。

胡亥一岁多了,口中会含含糊糊地发出些音节,但走路是全然不会的,顶多也就是爬来爬去而已。扶苏虽小,但他不得不使出浑身力气,将胖团子胡亥托住,宫女看得心惊胆战,但又不敢打扰长公子一番关爱幼弟的心。

还是徐福见了,这才道:“扶苏,将胡亥给我吧。”

宫女哪敢让徐福去抱那王上的目光还不知多么冷厉呢!宫女笑着将胡亥从扶苏手中接过,带着他在另一张桌案旁坐下,这也算是占了一个位置了。

徐福:……

虽然这样的安排显得有些奇怪,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合该如此了。

就好像真的一家人坐在一起……和上辈子的年夜饭有什么分别

宴上,胡亥就光顾着舔手指,扶苏的目光屡屡朝胡亥看去,最后又不忍直视地挪开。而徐福和嬴政这两个大人,就显得正经多了,还正儿八经地举杯祝酒。

徐福高声道:“愿王上大业早日功成。”

嬴政笑了笑,一饮而尽。

他心中自然也是有祝酒词的,但他却没说。

……除却江山大业,寡人还愿你永久留于寡人身边。

这么肉麻的话,若是说出来,自然不是嬴政的性格,所以他选择干脆不说了。做比说更有效。

徐福这头也在深思中。希望他能早日登上国师之位,如此便可与嬴政并肩。想一想与秦始皇并肩的滋味,那该是多么美妙!仅仅只是想一想,徐福都觉得心脏狂跳起来了。

二人对视一眼,又默契地收起了目光。

殿内弥漫着酒肉的香气,又暖意融融,不知不觉就让人变得醺醺然了。

嬴政命人将扶苏和胡亥送回,这才亲自扶着徐福往殿内走去。

嬴政极为顾忌徐福的面子,若不是他为徐福着想,早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直接将徐福抱起来了。

回到寝宫后,在这样普天同庆的日子里,自然又是一片春意融融。

而此时韩非还在来秦的路途上,见沿途欢庆,他心中越发不是滋味。他身为韩王之子,空有一身才华,却不得不远赴秦国,只能见别国庆祝时的欢欣喜悦,他却再不能睹韩国如何欢庆。

韩非孤身一人,寂寞寥落地待在车厢内。

车夫叹了口气,摇摇头,挥鞭将马儿赶得更快。

蜡祭一过,韩非入秦。

韩非抵达咸阳城后,便有人将他迎到了驿馆之中歇息,那人对他极为恭敬,全然不像是对待一位“质子”该有的态度。韩非心中疑惑,认定秦王此举,必定有其深意。

难道是为了给他一个下马威展示其秦国的大度

韩非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暂时居于驿馆之中。

只是他还未等到觐见秦王的机会,便先已经见到了故人。

“有故人求见,韩子可要见”驿馆的下人问道。

这里是秦国的地盘,他如今耍脾气不见,那就是一来便给秦国个耳刮子,秦王能饶了他想到此处,韩非便点了点头。

韩非坐在屋中,不一会儿,有一阵脚步声传来。

侍女推开屋门,低声道:“徐典事,李长史,里面便是了。”

韩非满心疑惑,什么徐典事什么李长史不似他的故人啊。

他抬头看去,就见有两人,一前一后地进来了。走在前面的着浅色衣袍,肤色细腻如白瓷,神色漠然不似尘间人物,单是第一眼便叫人不能轻易移开目光了。韩非微微一怔,倒是很快恢复如常。容色过于出众的,有不好之处。

韩非的目光匆匆从对方的脸庞上滑过,确认自己并不认识对方。

而后他看向了后面的人。

温雅的面容,翩翩的姿态,就连脸上带着的三分笑意,都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师、弟”韩非开口道。

徐福刚踏进门来,将韩非打量了一番,见他打扮得同个弱质书生一样,正要开口呢,就见对方先张嘴了,这一张嘴,徐福就被吓了一跳。师弟这是叫谁呢难道他跟谁都能沾亲带故

不过随后徐福冷静下来,就发现韩非的目光是朝着李斯去的。

韩非与李斯是师兄弟这可有意思了,怪不得李斯鼓动着他一同前来驿馆呢,原来人家师兄弟想见面了。

三人在屋中坐下来,韩非脸上的冷意褪去,问李斯:“你……你在秦国……做、做官”

早从嬴政口中得知,这韩非子虽有才华,却因天生口疾,而不招韩王待见。如今听见韩非开口说话,徐福觉得倒也还好,他观韩非面容,韩非神色淡然,五官没有紧绷之象,说明他十分的放松,并不因自己患有口疾,而心生自卑,或畏畏缩缩。

想来也是,一个负有才华,胸中有丘壑之人,怎么会执着于这点不足不放

口疾对他来说,最大的困扰便只有不得韩王看重了。

不过对于爱国的韩非来说,让他到秦国来,说不定也是全了他一番爱国之心了。

对于这样的人,徐福的心情还挺复杂。敬佩固然有之,但也叹惋这样的人物,怎么偏就生在韩王手中天下英才诸多,但却不如得嬴政一伯乐。

李斯、赵高,不正是因为在嬴政手中,才得以发迹,名扬天下的吗

不知韩非能否识时务了……

李斯与韩非有旧日情谊,三言两语便聊到了一块儿去。

徐福一直未曾开口,韩非便也没有主动与他说话。秦国的所有人,他都不乐意与之搭话,若不是李斯是他师弟,他连李斯说不定也不会理。

过了许久,李斯终于不再和韩非扯什么旧日情谊了。

他开口就直接戳韩非的伤疤,“你著的书,在韩国可得到推行了韩王如今是否倚重你了”

韩非著了《孤愤》《五蠹》,他也曾放下面子,舍了身段,主动捧着竹简到韩王跟前去,然而韩王却笑他,连话都说不清楚,还能有何妙策难道韩国还需要一个结巴来治理吗韩王一番不客气的话,顿时将韩非爱国心踩了个粉碎。

现在李斯提起,韩非能有什么好脸色他脸色骤然一冷,“斯……这、这是何意”他一激动,便越发口吃了,无疑又是提醒了他一次,在韩王跟前所受的轻侮怠慢。

韩非的脸色不过短短的时间内,就已经黑得如同一块碳了。

能将韩非气得色变,李斯也算有几分本事了。

此时徐福才慢悠悠地开口道:“韩子勿要激动,李长史身为昔日同门,也只是关心韩子罢了。”徐福顿了顿,见韩非面色不虞似要反驳自己,当即又道:“在下徐福,能否请韩子随我入宫韩子的《孤愤》《五蠹》等书,流传至秦国来,王上见后,十分喜爱韩子之才。”

没有谁是不喜欢被人夸奖的,纵然他是韩非,那他在遭受了韩王的恶劣待遇之后,他也难免因为徐福口中所言,而缓和了脸色。

徐福不给韩非犹豫的机会,抬手便道:“韩子请。”

正巧,韩非也想要面见秦王,见一见那要攻打他们韩国的人!究竟是如何模样!

韩非冷着脸一挥袖袍,大步跨门而出。

徐福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悠然跟了上去。李斯笑道:“我这师兄,脾气还是未曾改变,要他为秦出力,恐是不行的。”

徐福没说话。

李斯又补上一句,笑道:“我可不是嫉妒我这师兄的才华,故意抹黑他的。他脾气孤傲耿直,比起他那一身才华,他更看重韩国。”

“若真留不住人,留住书也是不错的。”徐福说罢,便加快了步伐。

李斯顿了顿,随即笑道:“原来徐典事也是个通透人。”

其实徐福这话说得都有些冷血了,不过他早就跟嬴政站一块儿了,自然是以嬴政的利益为先。韩非固然难得,但若他真与秦国死磕到底,那就留着他那几本书,倒也不错了。

徐福才不会说,前两日嬴政翻阅韩非著作之后,激动道:“寡人得见此人与之游,死不恨矣!”

呵呵……

徐福心里有点淡淡的不痛快。

……

嬴政不知徐福去做什么了,但当日下午,便听有人来报,韩非求见。

嬴政虽然惜重韩非之才,但他更清楚韩非是个什么身份,所以韩非到了秦国,他给足了礼遇,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比起韩非在韩国受到的待遇都要好上多倍。但他却迟迟不见韩非,就是想要磋磨两分他的傲气。起码让他不要一见秦王,便十分抵抗,甚至是心中坏有怒气。

如今才没几日,韩非便忍不住了

嬴政命人去将韩非带进来。

过了会儿,见先进来的却并非韩非,而是徐福和李斯,嬴政就知道韩非为何来得这样早了。

“赐座。”嬴政面色冷凝,淡淡出声道。

韩非直视了一眼嬴政,最后被他的威严所压迫,不得不将目光收了回来。韩非暗自心惊,历任秦王皆好战,何况这一任秦王如此英武!若是稍有不慎,恐怕韩国便真的要毁在他手中了。

三人落座。

韩非始终不明徐福是个什么身份,于是朝徐福看了过来。

徐福回了他一个冷淡的目光,韩非察觉到其中气势压迫,不得不又将目光撤了回去。他心中对于徐福身份的猜测瞬间就五花八门了起来。

嬴政见韩非久久望着徐福的方向,也不挪开眼,顿时便沉了沉脸色,道:“寡人欣赏韩子大才,如今韩子到了秦国,寡人便有一问,韩子可愿留在秦国,在秦国施展你的抱负”

嬴政十分大方,到了他这里来的,凡是有真本事的,对统一大业有助力相当大的助力的,他都不会吝啬。

如李斯,一来便升为长史,长史是何身份居于秦国政治枢纽中心的位置。

而尉缭,他虽不喜尉缭,但尉缭确有本事,他便封尉缭做了国尉。国尉是何身份军方最高行政长官。

如今摆在韩非面前的有一条光明大道,端看他选不选了。

嬴政头脑十分清醒,若是韩非不选,他就只有将韩非扣死在秦国了。

李斯暗暗摇头。

韩非刚要张嘴,徐福却突然出声打断了他,“韩子可否借我观一物”

“什么”韩非怔了怔。

徐福耐心地等着。

“何物”韩非追问道。

徐福脸上难得浮现点儿寡淡的笑意,“借韩子的脸和手一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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