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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八洞天(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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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桂正在那里装模作样,却也是他时来运到,合该发财,恰好冯乐善的浑家李氏,因念奉桂是空屋门首住的小乡邻,差一个老妪拿着一壶酒、几碗鱼肉并些节糕果子等物,送到奉桂家来。奉桂夫妇接了,千恩万谢。那老妪见他家里这般做作,问起缘故。奉桂又扯谎道:“偶然在一个所在掘了些藏,今夜在此祭藏神,妈妈莫要声张。”老妪听在肚里,忙催他出了盘碗,急急地去了。少顷,奉桂正在门前烧化纸马,只见那老妪又提灯而来,说道:“我家老安人闻你掘了藏,特使我来问你:那掘的藏里边,可有元宝么”奉桂随口笑应道:“我有我有。”老妪听说,回身便走。奉桂关了门,正待和妻子吃夜膳,只听得叩门之声。开门看时,却见那老妪一手提着灯,一手捧着一个皮匣,走进门来,把皮匣放在桌上。奉桂问道:“这匣儿里是什么东西”老妪道:“这是我家老安人私房积下的纹银,足重一百两,但都是零碎的。今闻你掘得元宝,要问你换两个。”一头说,一头打开匣来看,却是两大包千零百碎的银子。奉桂见了,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便道:“元宝是有几个,只是我才掘得,须要过了新正初五日,烧了利市,方可取用。况这些散碎银两,今夜也估兑不及。你家老安人若相托,可放在此,待我明日估兑停当,到初六日把元宝送进何如”老妪道:“这也使得。待我回复老安人去。”说罢,自进去了。奉桂欢天喜地,对妻子道:“今晚是个大节夜,忽然有这些银子进门,也甚利市。且留它在此过了年,再作计较。”当晚无话。至次日,奉桂先往冯乐善家去拜了年,回到家中,便去匣内取纹银一两,用红纸包好,走过盛好仁家来拜年,就把这银子还他。说道:“五钱是还昨日所借,五钱是找清一向所赊的欠帐。”好仁见了,只道他真个掘了藏,便道:“恭喜时运到了,昨夜所得几何”奉桂又扯谎道:“托赖福庇,也将就看得过。”说罢,即作别而归,伊氏道:“盛家的银子便还了,只看你初六日把什法儿回复冯老安人。”奉桂笑道:“你不要忙,我已算计下了。难得这些银子到我手里,也是我一场际遇。我今索性再在其中取了九两,明日只还她九十两,拚得写个十两的借票与她。那冯老安人也是忠厚的,决不怪我。我向因本钱少,故生意淡薄,若得这九两银子做本钱,便可酿些白酒,养些小猪,巴得生意茂盛。那时算还她本利,有何不可”两个计议已定。至初二日,安排些酒食,请冯家管房的大叔冯义来一坐,又往盛家请他的伙计康三老来同饮。那康三老本是盛家的老亲,好仁用他在店里相帮,此老性极好酒,见奉桂请他,便走过来与冯义一齐坐地,直饮至酩酊方散。

次早,奉桂正待把些银子到盛家店里去籴糯米,只见盛好仁亲自来答拜,说道:“昨日康舍亲倒来相扰了,今日我也备得一杯水酒,屈足下一叙。”奉桂道:“昨日因简亵,不敢轻屈大官人。今日怎好反来打扰”好仁道:“乡邻间怎说客话,今日不但吃酒,还有话要说哩。”奉桂只道因他昨日请了康三老,为此答席,不好过却。到了午间,康三老又来相邀。奉桂便同至盛家堂上,见酒肴已排列齐整,并无别客,只请他一个。奉桂谦让再三,然后坐了。三人对饮,酒过数巡,好仁开言道:“今日屈足下来,实有一事相托。”奉桂道:“大官人有何吩咐”好仁道:“我有个敝友卜完卿,常往北京为商,三年前曾问我借白银二百两,不想至今不见回来。有人传说他在京中得业,归期未定。我耽搁不起这宗银子,意欲亲往京中取讨,奈家下乏人看管,小儿既在学堂读书,康舍亲又年老了,为此放心不下,难以脱身。今足下既交了财运,这豆腐生理不是你做的了,敢烦你在我店中看看。我还积蓄得纹银三百两,要置些杂货在本地发卖,足下正当交运之时,置货自然得价,也烦你替我营运。若蒙允诺,我过了正月十五日,便要起身赴京,待回家时算结账目,定当重重奉酬。”奉桂听说,喜出望外,满口应承道:“向蒙大官人周济之恩,今日自当效劳。”好仁欢喜,再劝奉桂饮了几杯。席终后,即将店中帐簿并三百两银子都取出来,付奉桂收明。奉桂接那银子来看时,恰好是六个大元宝,一发欣喜无限。暗想道:“难得这元宝来得凑巧,就好借他来还冯老安人了。”当下交明账目,收了银子,作别归家。与伊氏说知其事,大家欢喜。正是:

绝处逢生,无中忽有。只骗几钱银过年,顿然一百两应口。只求十两银作本,更遇三百金凑手。真个时运到来,不怕机缘不偶。

至初六日,冯家老妪来讨回音,奉桂便将两个元宝交与送进。李氏大喜,遂将奉桂掘藏的话对丈夫说了。冯乐善沉吟一回,便吩咐家人冯义,叫他对奉桂说:“你今手中既有了银子,这一间屋不是你住的。我这所大空房一向没售主,你如今得了罢。我当初原典价五百两,今只要典三百两,先交二百两,其余等进房后找足何如”冯义传着主人之命,来对奉桂说知。奉桂此时也亏他胆大,竟慨然应允,约定正月二十日成交。过了十五日,盛好仁已起身赴京去了。至二十日,奉桂竟把剩下这四个元宝作了屋价,与冯家立契,作中就央康三老。奉桂在康三老面前,只说元宝大锭,不便置买杂货,我今使了去,另换小锭儿来用。康三老听信不疑。奉桂是日成交,即于是夜进屋。真是机缘凑巧,合该发迹。那夜黄昏时分,后厅庭内忽现出一个白盔白甲的神人,向墙下钻入。奉桂见了,便与伊氏商议。至次夜,真个祭了藏神,掘将起来。掘不多几尺,早掘着了三坛银子,约有五千余金。原来这银子本是昔年刘厚藏私埋下的。他见儿子刘辉不会作家,故不对他说,到得临终时说话不出,只顾把手向地下乱指。刘辉不解其意,不曾掘得,哪知今日倒富了别人。正是:

积累锱铢满饔头,不知费尽几多谋。

马牛不为儿孙做,却为他人作马牛。

奉佳弄假成真,应梦大吉。过一两日,便找清了典房价一百两。又将银置卖家伙,无所不备。一样衣温食美,驱奴使婢。每月只到盛好仁店里点看一两次。自己门前开起一个典铺,家中又堆塌些杂货,好不兴头。一时人都改口叫他做“甄员外”,都说甄员外在新屋里又掘了藏。这话传入原主刘辉耳内,他想:“这银子明明是我父亲所藏,如何倒造化了此人”心中怏怏,便来对冯乐善说道:“在下向年所典房屋,原价八百金,今只典得老丈五百两,尚少三百两之数。一向闻得空关在那里,故不好来说,今既有了售主,该将这三百两找完了。”冯乐善道:“舍下转典与甄家,价正三百金,原典价尚亏二百两,哪里又要加绝足下此言,须去对甄家说。”便唤家人冯义引刘辉到甄家。奉桂出迎,与刘辉叙礼而坐,冯义立在一边。刘辉备言欲找绝房价之意。奉桂道:“兄与舍下不是对手交易。舍下典这屋未及半年,岂有就加绝之理!”刘辉道:“老丈虽只典得半年,舍下典与冯家已多时了。常言:‘得业者亏’,况闻老丈在这屋中甚是发财,今日就找清原价亦不为过。”奉桂道:“兄言差矣!凡事要通个理,管什发财不发财。”刘辉未及回言,冯义在旁见奉桂大模大样,只与刘辉坐谈,全不睬着他,甚不似前日在豆腐店里与他对坐吃酒的光景了,心怀不平,便插口道:“我家主人原典价尚亏二百两,今日宅上且把这项银子找出,待我家应付刘宅何如”奉桂道:“就是这二百两,也须待三年后方可找足,目下还早哩!”刘辉再要说时,冯义把眼看着刘辉说道:“今日既讲不来,刘官人且请回,另作计议罢。”刘辉使起身作别。奉桂送至门首,把手一拱,冷笑一声,踱进去了。正是:

银会说话,钱会摆渡。

财主身分,十分做作。

冯义心恨奉桂,遂撺掇刘辉告状。刘辉原是个软耳朵的,便将霸产坑资事,告在县里,干证便是冯义。奉桂闻知,随即请几个讼师来商议。你道这些讼师岂是肯劝人息讼的都说:“员外将来正要置买田房,若都是这般告加绝起来,怎生管业今日第一场官司,须打出个样子,务要胜他。但县公处必得个要紧分上去致意他便好!”奉桂从其言,访得本城一个乡绅郤待徵是知县的房师。那郤待徵曾为兵部职方司主事,因贪被劾,闲住在家。有闲汉段玉桥,在他家往来极熟。奉桂便将银百两,央玉桥送与待徵,求他写书致意知县。待徵收了银子,说道:“我虽出了书帖,县公处原须周到。”奉桂依命,又将五十金托人送与知县。那边刘辉也央人到知县处打话,若断得五百两,情愿将百金相送。谁知赊的不若现的,况奉桂又多了个分上,到对簿时,知县竟把刘辉叱喝起来道:“甄家典屋未及半年,你又非对手交易,如何便告他!”刘辉道:“小人是原主。产动归原,理合将原价找付。况此屋是小人祖产,他在里边掘了藏,多管是小人父亲所藏之物。”知县喝道:“胡说!掘藏有何对证纵使他掘了藏,与你何干既是你父亲所藏之物,你弃屋之前,何不自己掘了去这明是觊觎他殷富,希图诈他”刘辉见知县词色不善,不敢再辨。知县又把甄奉桂的诉状来看,见内中告着冯义指唆,便唤冯义上来,骂道:“我晓得都是你这奴才唆讼!”遂拨下两根签喝打,冯义再三求告,方才饶了。看官听说:大约讼事有钱则胜,无钱则败,昔人有一首咏半文钱的诗说得好:

半轮明月掩尘埃,依稀犹见开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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