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天豹图(1)(2/2)
再说三元来到观前,只见一个道人立在施小姐身边,三元见了,叫声:“道人,尔哪里来我有话对尔说。”道人见有人叫伊,应声就说:“谁叫小道”三元道:“是我。”道人一见:“原来是李府小大叔呼唤,小道未知有何吩咐”三元道:“我且问尔,那施小姐到此,死了母亲,病了哥哥,尔就该代伊一走,来我家见我大爷说知,为其求借,怕没有银子与她使用安可置其官家之小姐亲出卖身,这是何意思”道人应说:“小大叔,尔有所不知,小道亦曾向她说过,尔家大爷为人甚好行善,向其告贷必然见允。施小姐道:‘人生世上,素无相识而走贷于人,其理所无。虽李大爷有片心行善,但与奴家老爹在日无瓜葛之亲,并非相知之友。而今我虽落难,母亲身死,哥哥病重,若到其府求借,得了银子而来费用,然夫人在于九泉之下必知此情,心亦不安。’以此执意不肯去府上与尔家大爷求借。”三元道:“这也罢了。如今尔可去对小姐说知,叫她不必卖身,我家大爷见了十分不忍,已差来贵回家取银子,我亦要去助他买的棺椁衣衾来与小姐相帮,尔先去对小姐说知。”道人应说:“如此甚好,小道去说与小姐知道了。”三元道:“我去就来。”此且不表。
且说道人走入观里来说道:“小姐且进去,有个好主顾尔不要卖身了。”道人又说:“列位请散了,此女子有人买了。”那些看的人见说有人买她,各人自己散去。列位看官,尔说这个道人为何不说明白其中有因,所以惟言有个好主顾一语,乃因施小姐不肯白受人财,他故出此言,欲全小姐之意。若是说明,小姐又不肯受人财,而今天气甚热,致及夫人身尸臭坏,如之奈何故道人只说有主顾,使施小姐不知头脑,等其收埋夫人事毕方要讲明。此且勿言。
单说施碧霞听了道人说有主顾了,便立起身要进房去,谁知才立起来.遇着冤家对头的人。那小姐彼时坐的,低了头,面却向内的,而今欲起之时,将身一转,面却向外而起的,起得不早不迟,却被一个人看见了。尔说这个人是谁原来此人姓花名虹,字子能,伊父亲名叫花锦章,官居当朝宰相。又有三位叔父,皆为巨官:其二叔名叫花锦文,官拜九州招讨使;三叔名花锦龙,官居太子太保,兼管总漕;四叔名叫花锦凤,乃先王驸马,是当今皇上的姊夫。那花子能恃其父叔之势,靡所不为,又是色中的饿鬼,赫赫的名声,年纪二十余岁,生性狼心狗行,正是:
倚恃父叔官高显,威势拿来做泰山。
那日花子能亦因天气炎热,心中郁闷,欲到街中闲走玩耍,若有遇着美貌的佳人,他即时就叫家人抢了就走,故人家妇女见伊一到,宛如鼠见猫一般,走得无踪无影,无处栖身,关门闭户。起他一个绰号,人人叫他“净街大王”,因他一出街上,成条街成条巷随即肃静,并无一人敢与他作对,所以人人叫他“净街大王”。他家中小妾三十一人,妻秦氏,乃当朝镇殿将军秦泰之妹。那三十一个小妾,只有三个是买的,其余二十八人俱是人家抢来的。凡他所有抢来女子,若中意留在家中永不许出门,若不中其意的,不过奸淫一两月就打发回家去。正是:
佳人不敢窗前立,秀女闻声亦闭门。
所有人家女子被他抢去,即告于本官,官府见是花家名姓,遂批不准,故此处的人见官府怕他亦莫他何,惟是避他而已。此且按下。
再说花子能走到玉珍观前,忽见了施碧霞,心中大悦,口称:“好个女子!”那花子能带了四名家人前来,一个名花吉,一个名花祥,一个名花荣,一个名花福。花子能道:“花吉,尔将道人叫来。”花吉闻言即走上前叫声:“道人,少爷叫尔。”那道人见是花子能叫他,心中暗暗叫苦道:“又冲犯着这个色中饿鬼,却如何是好”没奈,叫声:“小姐先进去,贫道就来。”慌忙走上前道:“少爷呼唤小道有何吩咐”花子能道:“我且问尔,这个女子哪里来的”道人应说,“她乃山西来的。”花子能问道:“她来此何事”道人应说:“她为有一个亲戚住在浙江宁波府,伊要往宁波去探亲的。”花子能道:“尔这道人好不正庄,尔乃出家人,焉得窝藏妇女快快说来。”道人答道:“少爷休得取笑,内中有个缘故。她母子三人行至此所,母子俱病,无处投宿,兼盘资费尽。贫道乃出家人,慈悲为本,方便为门,有一间空寺房屋,故借其母子暂宿一夜。不料其母子身中乃染疾病,故有多住几日,却是无奈何的。此女子之母昨夜西归,收殓之费一毫无有,故小姐愿将其身出卖,更言甘作人婢,不作人妾。”花子能道:“什么小姐”道人说:“少爷,尔有所不知,伊家老爷在日曾为山海关总制,小道故称其夫人、小姐。”花子能道:“蚂蚁之官,什么稀罕那卖身女子叫做什么名字”道人说:“她姓施,名碧霞。”花子能道:“碧霞,碧霞,必定服侍我少爷。”就叫花祥:“尔快去叫轿子来接施碧霞回去我府中。”又叫花吉:“尔先回去吩咐家人,嘱其府中铺设整齐,张灯结彩,等我少爷回来成亲,而今凑成一盘象棋。”何言凑成因府中小妾有三十一人之数,加之施碧霞,合算岂不是一盘三十二之象棋子乎那花吉、花祥分头而去。
道人心中暗想道:“怎么一句话也无,竟然用强抢去怪不得人人号他叫做净街大王。也罢了,待我说出李荣春来,看他如何。”随即说出,叫声:“少爷且停,这个施小姐已经李荣春买了。”那花子能听了一时大怒,应道:“尔这贼道人,可晓得我花少爷么天不怕,地不怕,除了君父外还怕哪个尔就将李荣春要来挟制我么”一连将两手掌,打得道人两手捧面,叫道:“少爷不要怒气,是贫道说错了。”那花子能即刻叫:“花荣、花福,将这贼道人拿去送在江都县,打他四十大板,枷他四个月,勿许他在这玉珍观出家。”那道人原晓得他的厉害,起先说出李荣春是望花子能能念同乡之友乎,而且李荣春又是官家子弟,可得相让其面上乎。谁知花子能竟是奸臣之子,无情无义之人,只作不知道三个字,反骂道人将李荣春的名字来挟制,更打了两手掌,尚且不饶,还要拿去送官打枷。那道人急忙跪下叩求道:“少爷,原是小道不是,求少爷饶了小道罢。”那花福、花祥在旁做好做歹道:“少爷,念他无知初犯,饶了他罢。”花子能道:“若下次再如此,定不饶尔。”花福道:“道人快叩头拜谢少爷。”道人连忙叩了四头,爬了起来道:“请少爷里面坐。”
花子能走进观来朝南坐下,道人连忙拿茶拿糕请少爷吃点心。花子能吃了两块糕一杯茶,只见花祥押了轿子已到。花子能叫声:“道人,轿子已到,快叫她上轿。”道人应说,“待小道去请她上轿。”那道人随即一面走又一面想,口称:“花子能啊花子能,尔何故为人太不良心她母死兄病无人看侍,尔一见立刻要抢去。我若向小姐说明此事,恐小姐不肯上轿,原是我的干系。罢了,但事到其间也顾不得小姐。”遂走到内房来。谁知后面花子能也随他进来。那花子能因方才看不甚详细,所以此时特随道人进来,原欲再看施碧霞。谁知施碧霞跪在床前面朝里而泣,花子能却看不见面,只见她的背后而已。忽见旁边卧一个青面獠牙红须的大汉,花子能一见大叫一声“哎哟!”回身就走,花祥、花福说:“少爷,何故如此”花子能应道:“施碧霞房内有个青面鬼。”花祥道:“青天白日哪里有鬼此必是人生的貌丑,少爷不必惊怕。”再说道人走进房来,叫声:“小姐休得啼哭,快些上轿,好将银子来备棺木,如此炎天,休得耽搁了。”只因道人怕事,故此含糊而说,也是施碧霞命该如此。正是:
为人在世总由天,善恶到头终有报。
话说施碧霞听了道人的话,花容失色,手足如冰,说道:“长老为何就叫奴家上轿尔看我哥哥,奄奄只有一息之气,昏迷不省人事,就是母亲也须奴家送下棺木然后可去,怎么一些无备就叫奴家去了”道人听了想道:“如今怎么是好那花子能强要,施碧霞是一定不能免的,若再迟延,恐遇了李府大叔来到,事又是不妙的,如今只得骗她便了。”遂说:“小姐,尔不晓得内中有个缘故。因本处乡风必须人先到其家,他然后将银付出,如今小姐且去他家,若说夫人收殓,小道自然请一个妇人来与夫人收殓就是,尔家大爷,小道亦自然去请个医生来与他看病,这两件事算在小道身上。”施碧霞听了道人这些言语道:“必要人到才付银钱么”道人应说:“正是。”
施碧霞听了,心中好不苦楚,犹如乱箭钻心一般,跪倒在地,叫了一声:“亲娘啊,尔的命好苦啊,若是在着府中好不风光,霁日高车驷马好不威风,谁知被奸贼屈害了爹爹,家私抄灭,我母子三人没奈要到宁波投我姑丈家中暂住。谁知来到此处,母亲病危,哥哥亦病,指望母亲病好、哥哥病痊,我心则宁。何知母亲一病而亡,哥哥昏迷又不省人事,叫女儿如何是好更兼又无一钞可用,今日只得卖身收殓母亲。哪知此处乡风要人先到他家而后付银,如今女儿去了,哥哥现又得病沉重,无有一个子女送母亲入棺。母亲啊,为何死得如此苦惨”说罢放声大哭,抱住伊娘尸首不肯放离。
道人见了也觉伤心,不觉双眼亦下泪来,遂说:“小姐不必悲哭,事到其间却是没奈何的,快些上轿,倘或夫人臭了尸首如何是好”施小姐道:“尔乃出家之人,慈悲为本,方便为门,念我母子乃异乡之人,把我母亲生成收殓,我的哥哥尔亦应代我请医与他调治。”说完便跪下托付,那道人亦连忙跪下说道:“小姐请起,一切之事小道自然留心代理,不须致意。”施碧霞才放心,乃立起来说道:“长老,我母亲收殓之时须要请一二名妇人服侍才好。”道人说:“这个自然。”施碧霞抬头一见,兄长昏迷不省人事,不觉心酸,泪流满面,叫声:“道长,奴家兄长病重。望道长须要小心替奴家延医调治。若得病好,奴家自当报答。倘或有些长短,也要与奴家母亲同在一处的。”道人应说:“小姐不必吩咐,小道自当留心,请小姐快些上轿。”施碧霞心如油煎,三回九转不忍离身,那花祥又来催逼上轿,施碧霞没奈何,只是哀哀哭哭上轿而去。不知此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玉珍观英雄病笃
万香楼烈女全贞
话说花子能见施小姐上了轿,遂喜洋洋地进前跟随了轿而去。道人见花子能同施碧霞去了,心中想道:“小姐啊小姐,非是贫道敢来骗尔,实是出于无奈,若再迟了又恐李府家人来到,若知此事又是贫道的干系。如今只等李府家人来到与他说明,那时随他到花府去吵闹,就不干我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