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春情劫(3)(2/2)
端木翠忽然就哭了:“展昭会难受死的。”
她现在想不到别的,只是一心一意心疼展昭,忽然间觉得,哪怕是这辈子和上辈子加起来,生离也好,死别也好,一颗心都没这么疼过。出了这样的事,依展昭的性子,该自责到何等地步更何况是众目睽睽之下,被人一哄而入夹枪带棒捉拿起来,那些乡野村民,该是怎么样羞辱展昭堂堂南侠,四品护卫,这一下岂非生不如死
她摇摇晃晃站起来,泪落如雨,眸中却透出狠戾的杀伐之色来:“我去杀了这帮人!”
公孙策拦住她,又是无奈又是心疼:“端木姑娘,你设身处地为姚家想一想,姚家是无辜的。尤其是那位姚姑娘,事发之后悬梁自尽,若不是奶妈子发现得及时,怕是早就死了。”
端木翠听不进去,想到展昭现时处境,心中一阵接一阵地绞痛。
公孙策微微合上双目,极力将上涌的酸涩压服回去,顿了一顿,强自语气平静道:“端木姑娘,当务之急,是不能刺激姚家。展护卫是个极有担当的人,哪怕虽非情愿,为节义计,他也会答应迎娶姚蔓青,这一次却出人意料,原因无非两个,第一是他也发觉此事蹊跷,不愿意如木偶般被人玩弄于股掌;第二是……”
说到第二,他忽然顿住了。
端木翠等了半天不见他回答,抬头问道:“第二是什么”
公孙策极其苦涩地笑了笑:“第二是什么,你还不知道吗有些事情,展护卫知道,你知道,连我这个外人都知道。只是你装作不知道,展护卫怕你为难,也从来不说。大家总想着,有一日峰回路转,说不定皆大欢喜。谁知这一日没有等到,反而横生变故。既是事出突然,我这个外人不妨覥着老脸,多事一回,来戳破这层窗户纸。端木姑娘,展护卫心中喜欢你,你一直知道吧”
端木翠轻轻点了点头。
“只是你身份不同,今日不知明日事,能守在一处的日子少之又少,更不用侈谈什么长相厮守了。端木姑娘,你既不能嫁他,展护卫娶了谁,都没什么分别,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端木翠眼睫一垂,硬邦邦道:“不明白。”
公孙策叹气:“端木姑娘,你不用跟我赌气,大家都是为了展护卫好,他若真是为了这件事身败名裂,他这一生可算是毁了。”
端木翠冷笑道:“你想让我去同展昭说,让他娶那个姚姑娘。我为什么要劝展昭做自己不情愿的事我……”
她突然顿住了。
“那展昭足上还没有系上红线,保不准就是一个天煞孤星……”
这是当年月老三跟她说的。
还没有系上红线……
那就是说,即便展昭答应了这门婚事,中间也会横生枝节,让此事不能如此终了。
不管中间横生的枝节是怎样的,这枝节一定是救展昭的关键。
公孙策见她突然不说话了,只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不由得心下惴惴,不知这姑娘又转什么念头。正忐忑间,端木翠忽然就开口了:“好,公孙先生,我答应你,我会劝展昭娶那位姚姑娘。先生几时动身我收拾了好同行。”
公孙策不知她为什么转得这么快,但听她如此说,还是依言道:“明日一早便走。”
送走了公孙策,端木翠一丝一毫的倦意都无,在花坛边呆呆坐着,脑中转来转去,都是展昭。
先时总觉得做神仙很烦,现在想来,神仙还是好的,起码,她若还是神仙,现下一个土遁,就可以到展昭身边。若是展昭不想说话,她定不吵他,只陪他坐坐都是好的。
一时间思绪如潮,下巴一下下磕着膝盖。
忽然又想起进冥道前一夜,她也是这般,抱着膝盖点着下巴。那时展昭在一旁看了好久,忽然就伸手盖住她的膝盖,她一个不留神,下巴点在展昭的手背上。
端木翠唇边浮出温柔笑意来:展昭待她,的确是极好的,极好极好的。
她目光巡睃,落到一旁行将折断的芍药之上。
许是因为对展昭的想念,她对这原本准备弃之不理的芍药,竟也起了怜爱呵护之心。
她伸手在自己发间捋了几下,拈出一两根发来,放在手心中微微捂住,默念法咒,俄顷摊开手来,将那发丝一圈一圈缠绕在芍药的断茎之上。
说来也怪,那芍药原本暗淡枯萎,衰垂如死,经这一缠,又慢慢挺了起来。过了片刻,枯萎的花盘之上泛出幽碧的绿光来,绿光隐现间,透出一个女子苍白委顿却不失清秀的脸。
那女子满脸感激,向着端木翠微微顿首:“小女子姚蔓碧,谢过姑娘。”
端木翠回以一笑:“举手之劳罢了。”
清晨的陇县过于安静,晨雾静静在巷陌间流淌,这时节,搁着开封理应是春暖花开了,但在这偏远的北地,依然冷得有点过分。
端木翠倚着马车的辕架,脚尖在地上蹭来蹭去。他们到的时候天还没亮,公孙先生不让叫门,说是再等会儿。
等会儿,再等会儿,日头像是给什么绊住了,总也不见升起来,端木翠急得不行,心里把三足乌骂了个狗血淋头。如果此刻让她见到,她一定要把三足乌圆滚滚的身子踩得扁扁的,扁得不能再扁。
她盯着姚家黑漆漆的门扇看。展昭应该就在这扇门里,他在哪儿呢在干什么呢姚家是不是善待他门扇或是高墙,对她来讲都不是障碍,但是公孙先生不让她进,说是等等,不要轻举妄动。
好,等就等,反正已经到了面前,也不急这一分。
于是她耐着性子等。她觉得很委屈,她盯着马车里的公孙策看,心里对自己说:这个人不是好人。
也说不清为什么,这两天看公孙策横也不顺竖也不顺。她憋了一肚子的气,这气像是火炉上的水,从开始的微沸到滚沸,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把盖子给掀了。
公孙策却不识趣,掀起车帘跟她说话:“端木姑娘,大老远地赶路过来,怎么还带一盆芍药”
“我乐意!”端木翠的火气像是找到了出口,毫不客气地呛回去,“我爱带什么带什么,管得着吗”
公孙策好脾气地笑,这丫头这一路看他都不顺眼,为了什么,他是心知肚明。
女娃娃家真是小心眼,他不就情急之下说了句让她劝劝展昭迎娶姚蔓青吗瞧她这脸拉得,都能量布了,一路上就没给过他好脸色看。
公孙策微笑着看端木翠的侧脸,皱眉、翻白眼、咬嘴唇、嘀嘀咕咕,多半是在嘀咕他,嘀咕的也多半不是好话。
“明明已经到了,为什么不能打门”她终于忍不住。
“我们不急。”
“不急”端木翠险些跳起来,“这一路火烧火燎的,饭都没正经吃过,到了跟前你不急了你不急我急,你慢慢等,我先进去。”
她作势就要走。
“端木姑娘,”公孙策无奈,只得下车,“我们此趟来,是为了跟姚家有个交代的。”
“那是你。”端木翠斜他,“我来可不是为了什么姚家不姚家。”
“话是这么说,”公孙策一点点分析给她听,“你当然能大大咧咧闯进去,找着了展护卫就走,但是之后呢举国追缉,身败名裂,老鼠过街,人人喊打,莫说是开封府回不去,连江湖中都不能立足,你为展护卫想过吗快意恩仇当然是好,手起刀落也痛快,但是事后那一大堆烂摊子,你让谁去收拾”
端木翠咬了咬嘴唇,似是想说什么,到底没说,顿了顿,突然就火了。
“哎,公孙策,我哪里留下一大堆烂摊子了我不是老老实实在这里等了吗你啰里啰唆这么一大堆,你比姚家还烦!”
末了脚一跺,看红日东升,下巴颏儿对着公孙策。
公孙策目瞪口呆,挣扎了许久,才把要和她继续理论的念头压下去。
原因很简单:他觉得这姑娘不讲理。
对牛弹琴,哼,对牛弹琴,君子不欲为之亦不屑为也。
终于等到“吉时”,公孙策严整衣襟,款步上阶,朱门三叩,不卑不亢地道明身份和来意。
一切无可挑剔,换来端木翠嗤之以鼻的一声:装吧你就。
公孙策暗暗发笑:的确是在装,但你还不是得好生配合着
在门厅慢条斯理地饮茶,一杯未尽,姚知正已匆匆赶过来,大老远朝他拱手:“公孙先生,久仰久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