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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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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睡中,燕思空梦魇不断,直至隔日的午后,才悠悠转醒。

醒来后,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在牢房,而是一处小军帐内,身上也被擦拭、清理过,换了干爽的衣物。

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他的心跳陡然加快,恨不能冲破皮肉的束缚蹦出体外,胸膛也用力起伏,气息急促,他两手无力地揪住了被褥,强行平复下一波接着一波涌来的伤痛。

直至此刻,他都不敢确信,那些会不会也是一场噩梦,封野当真那么恨他吗聿儿当真还活着吗这些年他不知多少次在梦中见到聿儿,可醒来后却如一脚从悬崖上踩空,不过是坠入更深的绝望。

但这个梦太真实了,太刻骨了,容不得他不信。

只是连他做梦也不曾想到的是,聿儿还活着,他却不如想象中欣喜若狂。他和封野看着他的眼神,和口中吐露的字字句句,都是万箭穿心……

燕思空闭上了眼睛,他太累了,他宁愿继续沉睡,也不愿醒来面对这多灾多难的人世。哪怕是当年四面楚歌的时候,他也不曾想过放弃,这一刻,他却萌生了放下一切的念头。

原来敌人的刀山剑雨,也比不过至亲至爱之人的只字片言。

他这一生,似乎都不曾为自己活过,如今却落得连“自己”都快要不是下场。

他只觉心如死灰。

半晌,有人进了军帐,燕思空心头一紧,但看到来人是前日守卫他的小卒后,悬空的心才暂且落了下来。

那小卒见他醒了,忙放下手中的饭菜和汤药,凑了过来,态度恭敬许多:“大人可好些了”

燕思空静静看着小卒,看的人头皮发麻,半晌,他才开口道:“你几岁了,叫什么,哪里人”他声音依旧沙哑,喉咙就像穿了跟烧火棍一样,火辣辣地疼。

“小的今年十八,名唤吴六七,常德人氏。”他将燕思空扶了起来,给他倒了杯水,“大人您先喝口水。”

燕思空握在手中,却一动不动。

十八岁……他与封野重逢时,封野亦是十八岁。这年岁已是成人,却仍稚气未脱,他忘不了十八岁的封野那天真骄狂的模样,一如新升的太阳,纵情而毫无保留地辉耀着身边的一切。

封野说得对,那时候他太年少,才会迷恋于自己,如今长大了,自然也就清醒了。

可少时与他青梅竹马的人,究竟是哪一个,他当真无知无觉吗或许,他只是不愿意心目中的“燕思空”,是自己……

看着吴六七单纯而明亮地眼睛,燕思空僵硬地抬起手,喝了口水。

“大人,您把饭吃了吧,吃完饭,好吃药。”吴六七将矮凳搬到了榻前。

“你出去吧,我过后再吃。”

“可是……”吴六七为难道,“小的要看您吃下。”

燕思空无力地摇摇头:“出去吧。”

吴六七犹豫片刻,退了出去。

燕思空双目呆滞而空洞地看着什么也没有的前方,脑中亦是一片空白,他甚至一时忘了自己来此地的目的。

没过多久,帘门再次被掀开,一阵秋风灌入帐内,凉飕飕的,若是士卒小吏,是不敢这样莽撞地掀帘门的,燕思空深吸一口气,慢慢扭过脸去,是依旧覆着面具的——元南聿。

燕思空看着元南聿,眼眶禁不住发热,但他已克制了自己的情绪。

元南聿坐在了榻前,看了眼一口未动的饭菜道:“为何不吃”

“我不饿。”燕思空并非矫情,他是真的感觉不到饿,大约是因为,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侵袭了全身,腹胃之空,就算不得什么了。

“不饿也要吃,”元南聿道,“无论如何,也不必作践自己的身体,这样便不像你了。”

“哪样像我”燕思空轻笑,“你不记得我,又怎知哪样是我。”

元南聿低下头,沉默片刻:“这几年,你的一举一动,我们都暗中关注着。”

“哦,便是从旁人口中得知的我。”

“他们说的不是吗”元南聿皱眉道,“你已为爹报了仇,从前做过的恶,便好好赎过吧,你自己都自陈了罪状,难道还要辩驳吗。”

“我没什么可辩驳的。”燕思空看着元南聿,眸中满是苦涩,“我这样作恶之人,你们打算如何处置”他不禁想,若聿儿还是聿儿,定会体谅他的吧……

“你放心吧,狼王不会杀你的,即便你不来,我们也要想方设法诱降大同军,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而你很重要。”

“可惜你们狼王亲口说了,不会再相信我半句话。”燕思空嘲弄道,”他打算怎么将我物尽其用“

“他自有分辨。”元南聿拿起了饭碗,“你只是染了风寒,加之体虚,修养几日、按时服用汤剂即刻,现在先把饭吃了。”

燕思空抓着他的手腕,压了下去,盯着他的眼睛道:“你只见到了大哥,你见到大姐、见到娘了吗”

元南聿叹息一声,摇摇头:“半年前大哥投奔我们,我们才得以重聚,可那时战事正酣,我统领一军,如何脱得了身,如今更是远在千里之外了,不知何时才能抽身去见上一面。”

“大哥自小不喜我,但大姐不会骗你。”燕思空抓着元南聿手腕的手,暗暗缩紧,“你敢不敢给大姐去一封书信,问清楚当年的真相”

元南聿怔怔地看着燕思空,半晌,才道:“好,我今日就将信送出。”

燕思空深吸一口气,心中升起一丝希翼,他颤声道:“聿儿,把面具摘下来,让我……看看你。”

元南聿沉声道:“不要唤我聿儿。”

燕思空握紧了拳头。

“你想当燕思空,便当燕思空吧,对我来说,无论是燕思空,还是元南聿,都是陌生的名字,我不在意,但你不要唤我聿儿,我听来别扭,你便叫我阙忘吧。”

燕思空心痛如绞,只得轻轻“嗯”了一声。

元南聿将面具除了下来。

燕思空静静凝望着这张与自己极为神似的俊脸,然后伸出手,慢慢地抚上了他额角的刺字。

本朝发配流放的犯人,均要施以墨刑,那光洁饱满的额上,赫然刺着一个”囚“字,不过,如今看上去已很浅淡。

元南聿平静说道:“师父当年给我调配过一副膏药,我每夜入睡前都要敷上,已敷了十几年,因而如此浅淡,易容的脂粉可以遮盖,不过,不可能完全消失,所以平日我便覆面。”

“你师父待你好吗”

“提到师父,元南聿眼神变得柔和,他淡淡一笑:“我少时顽皮,老是挨揍,但师父虽然严格,却待我极好。”

“那就好。”燕思空心酸地说,“那就好。”

他突然之间想开许多,元南聿活着,或许已是他今生最大的恩赐,他曾愿意拿命换元南聿的命,如今俩人不仅都活着,还能重逢,他还要奢望什么呢

至于封野……有缘无分,又何必强求

在元南聿的督促下,燕思空吃了几口饭,又把药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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